“什么?你竟然问我怎么命令它们?”那团黑顿然惊讶。
“这也值得奇怪?”龙四道:“俺若知道怎么命令它们,刚才怎会被它们吓晕?如果你知道,就赶紧告诉俺。”
那团黑道:“这就奇怪了,你既然已经是说话树,又怎能不知该如何命令它们?”
“晕撒,”龙四道:“俺会说话、俺是一棵树,但这并不等于俺的名字就叫做说话树。作为黑森林之王的说话树,它最大特征是,树上有一张极其明显的嘴巴。这和能够向树人进化的男根树、女根树是一样的,首先它得具备非常明显但又必须是自然生长而出的男根或女跟,才能叫做男根树、女根树,才有可能进化为树人。俺现在是一棵树,看不到自己长啥样。你呢?你看到俺这颗树上的嘴巴,在哪里了吗?”
那团黑犹疑不定:“关于木族、妖族,情书上并未详细说明,你说的男根树、女根树我倒见过,所有的深山老林,大抵都有这样的树……”就此陷入沉默。
沉默良久,龙四道:“你究竟知不知道我怎么才能命令那十三棵树?”
又过片刻,那团黑道:“你是认真的?不是在拖延时间又打算玩儿花招?”
“晕。”龙四道:“我确实想知道怎么命令它们。”
“这样啊……”那团黑沉吟着,“能够来到此处,若非我兄长派来,便必定是情族里的隐脉之外,还有隐脉,否则,至痴情女,已然确实是情族最后一人。难道……”
沉吟至此似有决断,毅然道:“看来,我唯有以情镜令你知迷,方可确定你究竟何等身份。”
“情镜?”龙四眼睛一亮:“那是什么?”
那团黑淡淡道:“它什么也不是,只是一种能够令人知悉本来面目的镜子。”
说罢,远方荒草里突然升起一团光,那团光皎洁明亮,如一圆球,在月光下闪烁出迷蒙的雾色,便如明月之外,还有一层淡淡的月晕。
那团微带月晕的光缓缓移动而来,却竟转瞬就到钟飞雄驻留的那团黑处。
光团一到,那团黑立刻消失。
只见冷光照射下,钟飞雄面色淡青,身长玉立,目光肃杀,神态威严,整个气质显得无尽孤独。便如荒原千里一株遗世独立的青松,便如雪山绵延间一团孤傲迫人的火焰,便如一柄指天划宇的出鞘利剑,便如一方坚硬冷漠的万载玄冰、亘古不变的永恒冰山。
这刹那,龙四只有一个感觉——对方才是真正的,无比的,孤独。
死亦为鬼雄。
他孤独的人生,不为世人记取,可能唯有一死方可使人知晓,曾经有这么一个,永远存在的人。
他不适合于人间世,只适合于茫茫幽冥,无际黑暗!
但是,在这“情镜”映照下,钟飞雄看到了什么?
首先看到当然是龙四本来面目:虬髯蓬发,满脸老实的凶神恶煞样。
接着看到龙四的气。
那是数股混合于一起,杂乱无章、污浊不堪的气。
然而每一股气的本身却各有特色,显示出与某个词语同义的光像:占有、混乱、厌憎、变化、浮游、孤独、嬉闹……
最后,他看到了龙四的背后影子。
然而龙四的背后影子也分三种:一种是,无限黑暗中的一抹流光,那仿佛是孤独的旅人,从不肯停歇,一直在流浪;一种是残缺的孤独冷傲悲观绝望;一种是残缺的嬉闹欢乐投入寄托。
那宛如无限黑暗中一抹流光的,从不停歇、一直流浪的背后影子,才是龙四的真面目。
其余都是掠夺和占有。
——强盗!
——这是个强盗!
这刹那,钟飞雄因与失情涯失去联结而无法再悟新知识新隐秘的心灵深处,陡然就浮现一个新名词——宇宙强盗族!
然后一个无比强盛的意念登时泛出:
杀!
——杀了他!
杀!
龙四的背后影子似乎当下察觉钟飞雄的无尽杀意,那无限的黑暗突然膨胀,便如伸出了数万只手一般,转眼,数万章鱼浮游于“情镜”周边亦似,无穷尽的“触手”立刻将“情镜”牢牢包裹,再将“情镜”淹没为无限的黑,抓碎为无数的碎。
“情镜”登时黯然无光。
破碎,湮灭。
在破碎湮灭的刹那间,钟飞雄举刀。
无情刀。
人若无情非人,刀若无情呢?
无情刀灿出千万道黑暗的光芒,然后闪出一道,划破时空长河之幕的,光。
光消失于暗黑星云内。
刀落在龙四外体的树之壳上。
龙四体外的树壳顿然生生裂为两片。俨如当时龙四斩说话树。
树壳破碎,碎裂的树之壳体,一片化作墨绿色汁液,一片焚为青烟。
这时龙四才感觉到自己被砍成两片,他飞起的上半身开始感觉到了疼痛时,才又看到无情刀劈砍时所发出的耀眼白光。
冲天白光一闪而逝。
熊熊烈焰包围了龙四,烈焰烤着未灭的神经,发出滋滋的疼痛,然而疼痛之后,龙四的人体,却竟毫发无损站在烈焰消失之处。
钟飞雄手中的刀咣当坠地。
龙四看看仿佛很是疲倦的钟飞雄,再瞧瞧自己的身体。
他伸伸胳膊,踢踢腿。他晃晃脑袋,扭扭身躯。他跳两跳,蹦三蹦,然后张着合不拢的嘴,望着钟飞雄:“哈。”
钟飞雄面无表情:“哈。”
龙四大笑:“哈哈。”
钟飞雄面无表情:“哈哈。”
龙四高兴至极:“哈哈哈哈。”
钟飞雄面色铁青:“哈哈哈哈。”
“我变成人了,哈哈!”龙四兴奋的大笑。
“你变成人了,哈哈。”
“我变成人了,哈哈哈哈。”
“你变成人了,哈哈哈哈。”
……
忽然,钟飞雄说道:“笑什么笑?”
与此同时,龙四俯身捡起丢在地上的无情刀横握于胸前,斜睨钟飞雄,指着面目越来越模糊尤其越来越黑暗正向深邃无光般幽深洞穴发展的钟飞雄的眼睛所在,恶狠狠道:“不准你拿刀!”
然后,钟飞雄答:“我拿你刀做什么?”
龙四答:“我想笑就笑。”
两人同时一怔。
下一刹,龙四心下一寒,隐隐觉得有些不妙。他方欲本能的发动“蜀黍刀导道”,却竟头一晕。
同一刹,已然重新化为一团黑的钟飞雄厉声道:“龙四,举刀!”
龙四茫然而应:“龙四举刀。”
并下意识就把手中的无情斜斜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