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弟!不能睡!”钟飞杰喊着。他深知这意味什么。一个人到了这地步,大概也就距死不远。不。不能死。绝不能让弟弟死在这里!
他吃力地站起来,脱掉仅有的一件单衣,裹在弟弟身上。
他没把弟弟搂在怀里——他的体温,还不如这件刚脱下的单衣!
他晃着钟飞雄的头,想让弟弟醒来,但换回的只是不加抵抗的抵抗,仅是微弱的呻~吟——没有任何想动的意图!
那当然是因为太长时间的寒冷和饥饿所导致。怎么办?冷,可以披上一件单衣,可是饿呢?
他的手,终于触到了腰带上系着的那柄猎刀。
刀冰冷。
但他麻木的手根本没有冷的感觉。
冰冷的刀柄握在手里,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应做什么,该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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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来自遥远的另一世界,“小弟,天无绝人之路,快,把它吃下去!”钟飞雄下意识张开嘴,温热腥咸的液体流入嘴里,他迷迷蒙蒙知道那是血。但哪里来的血,他没有多想。接着,一小片生肉塞他嘴中,“慢慢嚼……”那声音已仿佛就在山的彼方。
温热的肉,他慢慢咀嚼,终于意识到自己不是在做梦,而是再真实不过的事,他就立刻加快了咀嚼的速度。
肉,吞入腹中。
第二片来了。
当第三片塞进他嘴里,钟飞雄忽然惊呆,“肉?!哪来的肉!”一个可怕臆测突然涌现,钟飞雄失声而呼,腾地弹坐而起,巨大的弹力竟把搂着他的钟飞杰震倒。
尖利的山岩刺入钟飞杰赤~裸的背部,突来的疼痛几乎令他昏厥。
但他忍住了。
他缓缓坐起,麻木的手捂在后背的伤口处。
血,流了出来。
他立刻点按几处穴道,给予止血。若无这分本事,他岂敢割自己的肉来喂弟弟?单只一个失血过多,便会导致他失去生命。他是为了救弟弟,而非把两人都就此葬送了的。
“哥!哪来的肉?!”钟飞雄颤声而问。
钟飞杰不回答,只静静道:“吃吧。”
钟飞雄摸索着,终于抓到哥哥的手臂。他的泪水也狂涌而出。
“哥——”他哭叫,他也终于知道了,什么叫“情”——让人永世也无法偿还的,兄弟之情。
*********
血在流,哭声在耳畔,钟飞杰却忽然呆了。
他想到自己这几近于麻木的身体,也就想到了“木”,也就忽然间想到一种极其可怕的可能——但在这种时候,如果那“可能”会变成真的,他们就能得救!
至少,不会饿死!
……
“我们吃太岁吧?”
良久后的某一时刻,钟飞杰幽幽的声音宛如来自于地狱的幽灵,也如生怕惊吓了谁般的呢喃。
可是钟飞雄还是吓了一跳。
“什么?太岁?”
“对。太岁。”
钟飞杰的眉宇间布满凝重之意:“为了活下去,我们只能试着找找太岁。如果能找到,就不会饿死。哪怕在这里被困几个月甚至几年,也绝不会饿死。”
他的声音中有着隐隐不安:“但是,很难预测找到它的后果。也许我们吃了它就会死去,也许仅见到它就会死。”
他长叹一声,沉默许久才道:“所以,不到必要,我们不能那样做。”
钟飞雄仍很惊惧:“太岁头上动土都会遭殃,而我们,却要吃它?”
但他更为惊惧的却是,仿佛,这场景是如此之熟悉——仿佛,生生世世,都曾有过同样的问题。
钟飞杰点头:“但我们必须想法活下去。”
“大哥!”无穷无尽的诡异寒意直涌心头,钟飞雄颤声道:“不要!实在熬不住了,我肯定先死,我死了,你把我吃了。再敖不住,你再……还是不要找它的。饿死就饿死,万一吃了它,有比死亡更可怕灾难等着我们呢?”
“比死亡更可怕?”钟飞杰摇头,“这世上,还有比死亡更可怕的事情吗?”
也不知怎的,那股无穷无尽的诡异寒意,突然褪去。
钟飞雄怔怔:“我……我不知道。”
钟飞杰道:“知不知道并不重要。我只知道,我们要一定要活下去!也许上天就想让我们死!但我们绝不能屈服!”
他决然说着。
一些父亲曾说过的话,逐渐清晰的浮现出来。
——太岁,一般指岁星。
——岁星每十二年绕行一周,故有十二星君之说。
——在岁星运行方位,有太岁神。
——其神在地,与岁星相应而行,隐于地底,不见天日。与日相见,即生祸端。
但太岁十二种,每年,也仅有一种可生祸端。
“十二太岁,不会恰好让我们碰上有害那种吧?”钟飞杰痴痴想着,冒险一次的冲动,越来越甚。
可正如弟弟那句“不到必要”,哪怕冲动已达巅峰,钟飞杰依然控制自己:
——再想想。
——再多想想。
他必须考虑。
慎重的考虑。
*********
阳光,再次出现。
暖意,漾在身上。
钟飞杰却还是没有考虑出结果。
“大哥,你在想什么?”钟飞雄轻声问。
“想……趋势。”钟飞杰沉思着,“或者,你能够帮我理清思路?”说话中,仰首望着洞顶那层柔和的阳光,张口接着滴下来的水。
水温润,一滴滴由慢到快,在阳光映照下,反射出眩目的七彩光泽,宛如一颗颗诱人的珠宝。
钟飞雄也张开口接水。
他的嘴唇干裂而苍白,神情痴迷。
水的滴速慢下来了,越来越慢。
水源最丰厚时间过去后,将是间隔很久的“滴”水,并且,那种滴法,基本不要指靠究竟会出现在何处,与其等良久待其落下时东奔西走张口去接也难以接到,不如将之忽略。
钟飞雄痴望那狭小的洞口,喃喃道:“哥,你说吧,我听着。”
钟飞杰却没有直接讲“趋势”,而是道:“你随大哥在世外多年,相较而言,反倒山内的一切都比较模糊。但印象再模糊,也该有所觉,世外和山内之区别。”
“嗯,”钟飞雄道:“跟了大哥也进过不少山。可我总觉得,那些山和咱们的大愚山,完全不一样。就仿佛……那些山只是山,但咱们的家,大愚山山内,却就是山内,和世外截然不同。对啦,《桃花源记》!……就像世外所流传的《桃花源记》故事,咱们的家,就在与世隔绝的山内,是真的,全然的,与世隔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