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鸣谷应,应声悠悠而醒。
他发现正处于一片广阔坪地上,此处足有十数亩大小,却光秃秃的宛如演武场,四外三面临崖,罡风猛烈,只有一条不满尺宽的绝崖小路,能够绕了过去。
天光早就大亮,可知已昏迷很久。
“钟家坪?我怎么来到了这里?”
和钟家村同在青岩山大体一个高度的钟家坪,应声虽从未来过,却不耽误他能一眼认出。毕竟,他在青岩山已非三年五年,站在高处只一俯览,猜也能猜出当下置身于何处。
隧就晓得因何竟然来到此地。
他那“缩地成寸”玄术,山路险不险、甚至有没有路,并不重要,既然钟家村和钟家坪在青岩山上大体一个高度,想来便是陷身于莫名其妙阵法中一通缩地成寸术乱用,不知何故不知何时便逃脱了阵法限制。
寻思至此,方待再度“缩地”而去,却觉头晕目眩昏昏欲睡感几乎难以自控,登时晓得,竟然无意中超了限制,不经一场大睡,莫说无法运用玄术,便正常的行走,也难以维持。
无奈之下,只得东张西望一番,勉力走到钟家坪紧挨山壁一处最能挡风所在,便一头倒下,就此昏昏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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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奇哉怪也,原来这王郎中竟恋上的是钟应氏。”
“有何奇怪?天下男儿莫不贪恋美色。那钟应氏能够稳坐虎踞席位48年之久,若无其他手段岂可理解?何况,单以姿色而言,据说钟应氏当年堪称三百里大山第一美娇娘,就算十几年前吧,听说她看上去也还不到四十,正装一穿,略作装扮,极其雍容华贵。”
“问题是,王郎中自称为她守了二十年,但二十年前,这王郎中才莫名其妙突然出现于山内。”
“吵那个做甚么,都是七老八十的人了,哪有什么贪恋不贪恋的,说不得守这二十年,还是另外一种意思呢。”
熟悉的争执声贯入耳中,石不开悠悠而醒。
“醒了醒了,师尊,一心醒了!”
接就是师尊的和声而问:“醒了?那就好。”
说话声中,模糊的容颜映入眼中,过了好一阵,石不开才发现雾气皑皑始终缭绕。
他迷茫地看着雾气中隐约浮现的一丝丝变换无休图案,突然一凛,挺身坐起:“师傅——”
赶走多话的四个侍童,候在床侧足有两刻的玄女观主松了一口气,扶着石不开重新坐下,道:“咱们当前在西来寨土地庙,安全。一心,你最后看到了什么?”
应村西来寨土地庙距离青岩山已经很远,位于前往大愚山后山的谷岭村七谷十八岭干柴谷的谷口附近,算得上是由西来寨通往干柴谷的交通要道所在,不过这个土地庙早就成为玄女观秘密资产之一,不仅常年安排有守庙人手,还多经改造,设有地下密室。
玄女观的刺探秘术,刺探者能够看到听到的,支持阵法范围距离之内,阵法主持人都能通过“眼睛”看到听到,故而之前他潜入钟应氏家里看到听到的王郎中和钟应氏那番交流,师尊和其四名侍童自然也能如同亲眼目睹。
不过,最后一刹异变突现急于收阵,他所见的,师尊等人自然无法见到听到。
压下心间那种无法理解的王郎中和钟应氏之间怪异感情的别扭感,石不开急忙禀报:“是‘死亡宣战书’!——王郎中又拿出了一面‘死亡宣战书’!”
仿佛因为初醒缘故,石不开那淳朴的脸上显得有些痴傻,他的话也显得有些语无伦次:“王郎中把‘死亡宣战书’搓成了木粉,喂到钟应氏嘴里。她醒了,有呼吸了,可以喘息和呻~吟了——那‘死亡宣战书’竟不是杀人的,而是救人的!”
“哦?”玄女观主神情顿然慎重,“一心,你可肯定那是一面‘死亡宣战书’?”
“是!”石不开肯定的说道:“绝对没错!”
玄女观主眉头紧皱,久久不语。
——之前,玄女观、济法寺,答应为应瞎子共做法事条件之一,便是王郎中毁了那面“死亡宣战书”,而当时,也亲眼目睹,王郎中在应东来谱系那里,将《死亡宣战书》木牌往一颗暗黑色木钉上一挂再随手一拍,那面命师最后最佳的武器,便就此湮灭。
——这件事,理论上绝不会看错。
——然而传闻中的“死亡宣战书”,又如何能出现第二面?
不知不觉间,玄女观主已在喃喃自语:“杀人的死神,又怎会变成救人的圣药?……莫非——”
寒意无端上涌而来。
他打了个寒蝉,望着兀自显得有些痴傻的石不开,终于长长地叹口气,喃喃道:“看来,这王郎中,还真的不敢指靠啊……但若不用王郎中,又到哪里找个合格医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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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时正,王郎中步履蹒跚推开自己“家”的家门。
动用权灯身份进行质疑,以往日积累下的声望,其实只要不做到太过分,理论上不该有问题。
只可惜,半路上杀出一个应声来。
这谋刺之举竟然发生于壶天殿内,这孩子的身份就此难以再成隐秘。
钟无益果然深谋远虑杀伐决断,一旦有所怀疑,立刻展开应变。
所谓杖责虽然在全村人议论声中由钟入云做个样子给予行刑,打得再轻,这皮肉之苦搁到这把子年龄上,还真是难以忍受啊。
然而,最重要是五年内不得回村。
今后,钟应氏可该怎么办?
饭桌上,热腾腾摆着十个菜。
钟凤红着眼坐在桌旁,椅子上放着个小小的兰花布包裹。
“吃吧。吃了这一顿,我们就再没任何关系了。”钟凤的泪水,在眼里直打转,但她的目光中,却蕴涵着抹不去的仇恨。
王郎中黯然看着钟凤,低低地叹一口气,“凤儿,你一直以为,我杀了你爹。这实在也不能怪你,当时在场只有我俩。但你要相信我,我真的没杀他。”
钟凤的仇恨之色忽然间就达到疯狂般境界,她手指颤抖指着王郎中,“你!你!”气得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娘!——是他杀的!我要杀了他!”突然,应声鬼魅般出现,手中握着或许才从厨房找来的菜刀。
钟凤的仇恨之色,登时一僵。
“扑!”一声,应声一刀砍在王郎中胸膛上。
鲜血利箭般标出。
王郎中闷哼一声,向后退了一步。
应声一拔菜刀,手腕一番,立刻又砍出第二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