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够了。
该说的,不该说的,既然都摆明车马亮了出来,有资格者便立刻想到更现实问题——钟应氏既倒,钟应氏一家的地位,必将荡然无存。
而且就像那句很不中听大实话,管你钟飞杰世外究竟十万二十万徒子徒孙,你能带进山内?
你再牛叉,你能搬走整座青岩山?
那么再往深层里想,既然一向都是跟屁虫般的钟无欢,连这霸道无比的狠话都能出口,说明什么?
无疑,那就是——“他”的意思了。
既如此,还有谁“能”反对他的意思?
还有谁“敢”,反对他的意思?
……
这里的“他”,指的当然就是,青岩宗系三长老钟无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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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守田族长传下入天、入地、入云嫡系三支。不上壁不能以字辈称其全名的庶子系,十多支。
就是这些人,加上人丁不旺的辛家,形成当今青岩山钟家村全部人员。
大姓规矩,一妻。
妻及妻门自带同姓通房之子,方为嫡子。
妾婢绝无扶正一说。因此再会宫斗也白扯,胆敢犯了正房天颜,一顿杖责便赶出家门。
而大愚山内三村六姓,再往前还有个鸣家,能够并称钟鸣谷应四大家,鸣家消失后,就只剩这三村六姓。
即便之前,鸣家的规矩和三村六姓不同,彼此通婚者,后来也慢慢并入鸣家一系,变成了鸣家人。故而论起大愚山,通婚规矩上,只要说起三村六姓,都是一致的。
六姓之女不做妾。六姓人家的庶女或嫁不出去的出服老闺女,可陪嫁为通房。则其他姓氏的妾婢之子,全是庶子。通房属于妻室的娘家一系,唯一作用就是代替妻室给夫家留下娘家人这边的血脉。故其子女也称嫡子嫡女,但其生母只能叫阿姆或阿妈,不能称母亲。
既然只有总计六姓进行彼此通婚,相应的门当户对,又严格限制了能够通婚的有关家庭,绝非看你谁长的漂亮就能迎娶而无论其家世如何,越是门第高者,最终可选择的结亲对象就越少。
因此,便有“妻丧后妻家未婚配姊妹优先续嫁,拿不出续嫁人员,夫家则可另娶。夫亡后妻室须得优先择未婚配小叔大伯(丈夫的嫡系亲兄弟)而下嫁。不能下嫁,方可外嫁。”相应规矩。
娶不娶妻,和纳妾收婢无关,妻位之牢不可破,使得亲家之间便成天然联盟,因此结亲和彼此感情也无关,再没感情,只要你还和自己家有感情,你就和自己的丈夫(妻子)有感情。何况,除了必须有个联结双方的血脉后代,其他的,至少作为男人,纳了多少妾,收了多少婢女,那都没有限制,有能力,多多益善。庶子庶女怎么也是嫡子嫡女的最大助理。身为妻室,不但谁也不会反对,反而还要竭力促成。
故而,“尚未娶妻”却居然有了庶子庶女多少个的,很正常。
守田族长往下,嫡长子入天一支,因当年守田守边之争正如火如荼,故而导致人丁单薄,只有无字辈的老大无鸣和老二无欺。
入地一支有了无字辈老三无能、老六无非、老四无惧,此外还有庶子若干。
入云一支也同样,除了若干庶子,则有老五无益、老七无欢。
字辈上,无论字辈嵌入中间或排在末尾,唯嫡子且居家身份,方可于平素里叫全称。
此也即为应村的应东来之子应有兮应有族长,哪怕现在,大家说起来通常也不称应有兮而只称其应有的真正缘故——那人虽是嫡子,却寄居于济法寺当了多年的客居长老,和其父亲应东来选了玄女观却只做该观供奉截然不同。应东来不出家。应有则拥有出家人身份。
庶子唯死后上了壁,方可于壁上名全称。譬如应瞎子,即便知晓其为应家田字辈叫做闲,也只有在灵牌和墓碑上有“应闲田”三个字。嫡女则只有老而不嫁或招了婿,方可在正规场合及死后上了壁,能够带上字辈有了全称。譬如钟凤,她那全称就是钟无凤,只有在这种大选时的正规场合,才能称其为钟无凤。
至此,人丁是否单薄,名义上的权威和实际上的影响力,那就截然不同了。
当今的族长一系入天一支,钟应氏未死、钟飞杰钟飞雄还不知道能否回来,就居然敢有选宗主一说,究其原因,人丁兴旺否,也占关键。
而入地一支的三长老钟无能,不但家族人丁最旺,还早在无鸣无欺当族长期间,就始终负责具体事务。
无鸣无欺同年相继而亡,飞字辈的钟飞杰不肯结束世外云游,钟家的族长一职,便空缺了整整八年。
在整个钟家,实则早将钟无能视为“首脑”。
钟应氏在,当然一切休提。
但人在人情在,人死如灯灭。
钟应氏年24而守寡,迄今年七十有二,持续一甲子的守田守边之争虽在其丈夫钟入天手里正式了结,但一世无非三十年,何等恩情能够过了一世,尚且被人始终挂念?
她以所谓的绝对公正公平强势迄今,足足48年。
然而,既是你那儿子无鸣卸任便可推了通房之子无欺出来接族长,同样道理,都是守田族长的嫡子入地入云,何尝不能接了入天族长而继任?
何况这多年来,无鸣爱云游,其妻钟谷氏。盐谷寨谷家,便得了诸多无形好处。钟应氏罢无鸣推无欺,盐谷寨谷家这个亲家,就此得罪一半。
无欺上任,强势而专权,各姓议亲者便被钟应氏一一否决,以至无欺空有族长之名,个人生活上却只能前往落花集买醉。
这当然在公正公平的背后,潜藏着,推飞杰上位之传嫡安排。
为此竟不惜无欺断后。
同时也失去又一门强助。
待得无鸣先故,又不允钟谷氏按例下嫁于尚未婚配无欺,不但导致钟谷氏外嫁,飞杰携飞雄一怒而去、无欺同年郁郁而终,也把盐谷寨的谷家这个亲家,彻底得罪死。
而平素里的大公无私只认理不认情,得了厚望不错,却失了各个人情——你不徇私,你就没私事,设若有私,也无助力。
而积德养望者,最怕什么?
当然最怕就是,德有亏,声有损。
至五年前钟飞杰云游而返却只停留三天便再度离去,族长一职空缺三年还要继续空缺着一直等下去,造不造势、流不流言,传嫡的理由再足,最起码,钟应氏连自家长孙都管教不了,已成既定事实。
无形中,入地一支的嫡长子钟无能,自然而然,也就变成人所周知最大可能候选人。
也所以本次大选,虽由钟无欢提出并大肆鼓动,却竟人人以为,这是钟无能意思。
那么,既然是钟无能的意思,还有反对的必要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