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院门,院墙也只半截的院子内,这大步而来的济法寺住持,静一住持呵呵而笑,笑声震耳欲聋。
“清一,你能来,我为何来不得?”目光转向应声,讶道:“小友!你居然能算出洒家新收了徒儿起名‘一飞’?来来,为洒家卜一卦,看看济法寺胜负如何!”
玄女观主道:“静一,你果真收了个徒儿叫做一飞?”
静一仰头哈哈:“清一啊清一,你玄女观一向排名在济法寺上,今次我倒看看,还有谁能超越我那徒儿一飞!来来,小友,卜一卜洒家胜负如何!”
应声瞪大眼睛望着静一,吃惊道:“您就是济法寺住持?”
他初次测算能有玄女观主这等身份作客户,已足够开玄。
倘再有名声身份不亚玄女观主的济法寺住持,岂非立刻便能达到初级命师——飞星入命程度?
心念电转间说道:
“好。但你却须听我的。”
静一伸出蒲扇般巨掌抚着自己光秃秃下巴,歪头打量应声。
他虽在打量应声,但他眼睛毫无色彩,使人一望之下,顿觉仿佛被人窥视却见不到窥视者在何处,因此极其不舒服。被他看的时间越长,心情就越烦躁。
应声被他看了一会,因时限内玄女观主“跟我来”而竖立的“命师”信心与平静心情,居然被打击到无影无踪。
忽然,静一大喝:“呔!谁胜谁负?!”
应声一惊,后退,脱口道:“一飞负!”
“甚么?”静一勃然大怒,锡杖高举,震耳欲聋金环碰撞声登时出现,“呜——呀!气杀洒家!娃娃!你刚才还说一心负,现在又说我那徒儿负!……还有谁能战胜洒家那徒儿?”
“我,我不知道……你,你不听我的,不让我算!”
应声怖然回答,下意识躲于玄女观主身后。
玄女观主眼一亮,高宣道号:“无量——寿!”
那震耳欲聋金环碰撞声立刻消失,玄女观主哈哈而笑,“静一,莫要吓坏了咱们的小命师!”
静一锡杖一收,金环不再碰撞,呵呵道:“清一啊清一,终一日洒家要剥了你这伪善面皮!”
再度一瞪眼,望向躲在玄女观主身后,探头探脑的应声,“娃娃快算!算错了,把你剥皮点灯!”
玄女观主回头,和声道:“莫怕,你但说无妨。”
应声苦着脸,呐呐道:“我,他……”
玄女观主道:“要他做什么?还是画影?”
应声道:“不……”胆战心惊道:“要他‘啊’,用真音假音,每二十息变一种。”
“听到了?”玄女观主道:“静一,这是捕风。看你能啊出多少种声音来。风够了,风中就能送来你想得到的结果。呵呵,你就坚持吧。”
“捕风啊……啊就啊!”静一张口便:“啊——”
这一啊,竟然每二十息变一种,足足一口气未换,啊了十余种不同声音,有尖锐,有沉闷,有童音,有沧桑,有男,有女……然后急忙冲玄女观主打手势。
玄女观主道:“他能继续啊。但他实在是没有其他音色可做变种。”
这却是天赋了,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学会声伎。
应声忙道:“够了够了,只需啊够任意七种即可。”
静一登上闭嘴不啊。
怒目道:“娃娃,何不早说?!咳!咳!”却是方一收声未及吸气换气便说话,顿然咳嗽起来。
咳嗽完毕,怒瞪着神态惊惶的应声道:“结果是什么!”
“我……我不敢说。”
此时的应声,哪里还有一点点的,镇定自如?
石屋内,突传来应瞎子的声音,“若以命师为业者,须当不畏残暴、不动情感,不因环境、局势左右灵思,是一即一,说二不二!今次测命,是你声名响亮与否之关键,更是你能否成为命师之开玄关键。是什么即什么,但说无妨!”
他声音平和而沉稳,应声得到鼓励,胆气为之一壮,胸膛一挺,大声道:“好!我就说了!”
玄女观主清一、济法寺住持静一,玄女观主的高徒“老实可欺”石不开,三人顿然同时望定应声。
三个人,六束眼光,诡异、平和、好奇,兼而有之。
应声的胸膛不禁缩了下去。
他挠挠头,细声道:“爷爷,我……我不行啊。我……我算不出来……风声太怪。连……连画影也被改变了!”说着,指向水盆,玄女观主、静一,石不开,同时望向水盆,却见因着方才静一的啊声长啸,果然,那十数粒石子也被震动的改了位置。
“你能!”石屋内,传出应瞎子鼓励的声音,“捕风捉影,原就既要捕风又得画影。怪以怪论,你一定可以!”
应声急道:“不行,爷爷,命相太怪异。我,我不敢算。”
“怪以怪论。愈难,愈可增添你未来造诣!”
“可是……可是……”应声急得汗流夹背,满面涨红。
“没有什么‘可是’。你一定记住,这是你唯一机会!”
应声更为焦急。“爷爷!”
但石屋内,再无应瞎子的声音。
三个人,六束目光,紧盯应声。
应声面色一变再变,嘴唇蠕动几次,却始终没能把结果说出。他的汗不停流着,茅草厨房内,钟凤忽然走出。
“犹豫,难成大事。对或错,只有以后才知。错了,可以反思原因;对了,你将立刻成为人所公认新晋命师。孩子,这机会来之不易,他们可以原谅你的错,所有的人,也都能原谅你的错。我知道,答案早就在你心中,说出来!只要说出来,你就成功!”
“好!我说!”
应声终于挺起胸膛,仰头望天。
然后闭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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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心负于一飞。玄女观负于济法寺。”
“一飞负于一声。济法寺负于玄女观。”
“一声负于一死。玄女观负于钟家岗。”
“一死负。钟家岗负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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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阳光分外刺目,骄阳似火,根本无法与之对视。天碧蓝,万里无云,应声早于说出结果之同时已然闭了两眼,而阳光照耀下,他闭紧的双眼中,也是一片血红。
他没有再说下去。
天上,忽然笔直坠下一粒黑影。
应声的话语,猝然中断。
他身躯摇晃一下,笔直地,仰面跌倒。
他那左眼,一丝乌红的血迹缓缓渗出。眼里已嵌了粒小小的黑石。
那黑石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应声的左眼,顿然一片血肉模糊。
毫无疑问,应声的一只左眼,已经瞎了。
“飞星!哈!一泄天机飞星入命!而且还是不容再泄打断型!”石屋内,忽然传出应瞎子阵阵大笑。“好!好!终于有人可以继承我衣钵!哈!他终于成功!哈哈……”
哈哈声猝然中断。
“你……你……”王郎中焦急的声音传出。
钟凤突然一呆,面色大变,“爹!”她惊叫着,冲向石屋。
玄女观主清一、济法寺住持静一、石不开,面面相嘘,不知发生何事。
“爹……!”
屋内,传出呜咽之声,那是钟凤在哭。
呜咽声中,只听王郎中沉重的声音缓缓传出:“凤儿,不要难过。他……毕竟是高高兴兴离去的,不是吗?”
“——爹!……你怎能……”钟凤的嘶喊,悲痛欲绝。
但那痛哭的声音,掩盖了她此后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