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弥陀佛，你们这些死灵，不去地府轮回，何苦留在世上害人，徒增罪孽呢。”明性望着这种惨景，不禁唏嘘道。
那些僵尸皆成零散，仅有几只被卸去腿骨，匍匐在地，用手臂在地上爬动。被尸体围在中间的是那个士兵班头何大贵，他虽然几乎将僵尸杀尽，但自己却因为流血过多，力竭而死。他的勇猛似乎让僵尸都感到惧怕，即使他死后，那些僵尸还是下意识的离他尸身远些。
那些荧光从尸体中脱离，僵尸立刻便倒了下去，变成了普通的尸体。
那些荧光飘在明性身前，向他诉说一切。他听到他们被屠杀之时，不禁向何大贵的尸身看了一眼，叹息道：“因果之报，诚不我欺。施主若非做此恶事，焉能得此报应，死后还要受阿鼻地狱之苦。愿施主来世多积善缘，求得福报。”
在他听到有人以鬼道之术将他们复活，变成僵尸之时，怒然道：“妖妇尔敢，竟然做此逆行倒施之举，不仅扰乱天地纲常，惊扰死人，增其罪孽，还扰人轮回。若被贫僧寻到，并将其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待他面色稍解，方缓缓向那些鬼魂说道：“事已至此，不如由贫僧为诸位送往生咒，早送诸位入轮回如何。在此之前，若是诸位有所遗愿，可嘱咐贫僧，贫僧必尽力办到。”
那荧光又一阵闪烁，明性点头道：“施主的嘱托，贫僧记下了。”
说罢，便开始诵读往生咒，有金光从他身上散出，普照四方。被金光所照，鬼魂皆现出生前模样，男女老幼，都双手合十，露出平和的表情来。往生咒诵过三遍，明性袍袖一挥，道：“去吧。”那些鬼魂便化作一阵清风隐去，他身上金光也消去不见。
熊熊烈火燃烧起来，焚烧着遍地尸骨。明性转过头去，念着佛偈：“诸行无常，是生灭法。生灭灭已，寂灭为乐。”
他抱起地上的男孩，那孩子眉头紧锁，像是做了噩梦一般脸色苍白，神色惊恐，大滴的汗珠从额头滴下。他口中不停地呓语道：“不要，不要，你们这些死僵尸，要吃吃我，不要吃我弟弟……”
明性眉头一皱，想到那鬼魂说道这孩子尚有一个弟弟，想着不妨救人救彻。不如将他摇醒，问出他弟弟的下落来，一并将他们救回。
他指尖轻轻向男孩一弹，一道金光没入他的额间。那男孩便迷迷蒙蒙的睁开眼睛。
明性向他笑了笑，男孩一愣间，稍稍安下心来像是想起什么问道：“那些僵尸呢？”
明性口中念佛：“那些臭皮囊已经火葬了，阴魂也已经让贫僧超度。小施主不必再害怕了。”
男孩望眼身后的火海，明白过来，突然又挣扎着要下来，明性却伸手轻轻阻止他。
“你是不是要找你弟弟，不要着急。你先说出自己的名字，再告诉我你弟弟在哪里，贫道陪你一起找如何。”
“嗯，我叫，”男孩刚要开口，但是突然改口问道：“你是谁，为什么要帮我。”他虽然看着对方长得面善，不像欺诈之人，但心上还是存了几分戒心。
“如你所见，贫道是个和尚。和尚一直是普度众生的，所以你不必害怕，安心告诉贫僧就好。”明性仍平和的笑着，那笑容中似有安抚人心的力量。
男孩不觉安下心来，道：“我叫秋少贤，我弟弟就在那片山坡上。我们快点去找他吧，他一个人呆了那么久，恐怕会害怕的。虽然我叮嘱过他要呆在原地，万一他再到处找我就坏了。”突然，他看见了身后的火光，愣了愣，带着疑惑望向明性。，明性只笑了笑，并不作答。
他袍袖一挥，以飘出十丈外。只几个转折，便立身山坡之上。而在他身后，一个本应死去的尸体，却滚出了火海。
明性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死死盯着地上那由鲜血画成的阵法，双眼要冒出火来。
秋少贤对这个光头和尚的本领很是好奇，那数十丈的距离，他尚且要跑上一段时间，这和尚携着他仅几个跳跃就过来了。但他一看到和尚的脸色，想问的话只好咽了下去。
明性环绕四周，见草木皆枯败，沉默良久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鬼姬，看来你终于得偿所愿了。”他还想说什么，突然摇了摇头，苦笑起来。
人生在世，谁不我执。谁又能看得透，放得下吗。他们师兄三人苦修佛法这么多年，仍然因我执而互生隔阂，即不相容，亦不想让。他又有什么权利去训斥别人的执念，又有什么大智大慧来教化众生呢？
生如桎梏，死亦难脱。自救尚且不及，还要去救济众生。这么一想，便觉得自己着实可笑。
秋少贤急忙的向弟弟原来的地方跑去，但是弟弟已经不在那里了。
“弟弟，你在哪里？听得见吗？”秋少贤顾不到和尚，自己连忙在四周找着。这片山坡植被稀疏，几乎是一览无余，虽然是夜里，但是他的夜视能力却是极好，百米外有活动的生物他都能看清楚。但是即便这样，他在山坡上找了一圈，却也没有寻找到弟弟。
弟弟极为乖巧听话，应该不会不听他的话擅自离开。而且他仅有五岁，靠自己也无法跑开多远。他所担忧的，是弟弟被别人所带走而非自己离开的，或者遭遇了什么不幸。尤其是后者的可能性最大，刚才这里才有一场尸变，莫不是弟弟被那些僵尸吃掉了不成。想到这里，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就在他急的团团转时，明性已经来到他身边，安慰他道：“小施主不必惊慌，贫僧想着令弟有可能是被别人带走了。”
“你知道是谁？”秋少贤紧盯着这个和尚，他看出来这个和尚一定知道些什么，不然也不会这么说。“是不是你刚才口中所说的鬼姬。”
明性苦笑一下，道：“没想到小施主听到了，果然贫僧的心境修为还不足，无法做到波澜不惊，明镜止水的境界。”
“不要扯别的，你要知道的话，就快点告诉我。”秋少贤紧紧扯住了和尚的衣襟。
“这个，贫僧虽然看出一点端倪，但从现场的迹象来看，却着实无法得知带着令弟的人是谁。”明性的说道这里言语有些遮掩，犹豫半晌之后终于下决心说道：“若是贫僧告诉小施主，令弟很有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小施主将作何打算。”
虽然已经想到了这个可能，但是他仍抱有着一丝幻想。这时从别人的口中听到，那点幻想也就烟消云散了。
现实残酷的压了过来，他已经有了心里准备，泪水还是扑棱棱的跌落下来。
“怎么打算，还能怎么打算？娘亲死的时候逼着我发誓一定要照顾好他，他虽然不是我的亲弟弟，却是我们一家的救命恩人的孩子，我一直将他当做亲弟弟看待。无论吃多少苦，受多少最，能够让他活下去的话我任何事情都会做。可是现在因为我的错他还是死了。我没脸去见死去的爹娘，也没脸见那些死去的弟弟妹妹，还有秋无殇。明明我是最大的孩子，却一个弟弟妹妹也照顾不了。当初因为我的无能救不了爹娘和弟弟妹妹，现在最小的弟弟秋无殇我也没办法保护好。我这种一点用也没有的废物，怎么不去死。”秋少贤泪流满面的跪在地上，拳头狠狠的砸着地面，被砾石划得血肉模糊。
“若是贫僧为小施主找到杀死弟弟的凶手呢，不知小施主你会怎么做？”
“如果真能找到凶手的话，我……”秋少贤攥紧了拳头，却又无力的垂下，“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发生了那么大的灾情，死了那么多的人。每一天每一天，都有那么多的人在我眼前死去。我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以为自己的心变得跟石头一样硬。可是，我却根本没自己想象的那么坚强。那些有能力救助我们的人，即使我们再怎么卑微的乞求也唤不起他们的一丝慈悲，反而还被他们视作粪土蛆虫，受尽屈辱谩骂。我很恨他们，有时候常常想着要把他们杀光。可是这么做有什么用呢？如果杀死他们能将我的爹娘和弟弟妹妹，还有那些一起逃难的人复活的话。我会毫不犹豫的做这些事情的。同样如果将那个凶手杀死的话能将秋无殇复活的话我也会做的。可是不行，我知道自己很懦弱，杀人这种事我无法做到。我终究没办法把自己变得和他们一样，将生命视作草芥一样的想法我没有办法认同。我是不是很没用，也许杀了他就能让秋无殇在九泉下安息。杀了那些人就能让那些无辜死去的人瞑目。就算这么想，我也是什么都做不到。我唯一能够做到的只能恨下去，将那些人，那些事，那些恶永远的憎恨下去。我想获得力量，扫除世间一切罪恶的力量。让那种地狱一样的情景永远不在这世上重现。”
秋少贤这般说着，痛苦的握紧拳头，指甲深深刺入掌心。他说话的声音并不大，却像是用灵魂在呐喊一般，声震四野。话语中贯穿的意志使得一切事物为之震撼，为之静寂。
明性楞了一下，没想到这个男孩会说出这样的话，那份天赋秉性，那份慈悲，甚至超过了自己。他的话，将来一定会比自己走的更远，成就更大的慈悲吧。这样的人，一定能够救济天下吧。他的嘴角不觉露出一丝微笑。
“小施主竟有如此胸襟志向，当真令贫僧佩服。令弟之事颇为曲折怪异，贫僧推断，其中或有一丝生机。为今之计，不若小施主先随贫僧去寻上一阵，若能寻到令弟，到时自有他论。但是若寻不见令弟，小施主一人孤苦伶仃，又无亲无故的，又作何生计？那时不若跟随贫僧皈依佛门，学些普度众生的佛法灵通。那时再四海游走，即能救济众生，又可追寻令弟下落。不知小施主意下如何。”
秋少贤垂头想了想，然后唉的一声叹道：“既然如此，也没有其他办法了。不过和尚你答应找我弟弟，可不要敷衍我，一定要非常认真仔细的找哦。要是你敢偷懒的话，我，我……”突然就说不下去了。
“小施主放心，出家人不打诳语。贫僧既然答应了你，就会竭力去办。要是小施主发现贫僧偷懒的话，就不妨打破贫僧光秃秃的脑袋。”明性故意说俏皮话逗他开心。
秋少贤脸上一红，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他刚才就想这么说，但是一想到这个和尚救了他一命，而且他并没有帮助自己的义务仍然要帮自己找人。自己要是说出那样的话，就不仅失礼，更是得寸进尺了。更重要的是那个和尚似乎知道点什么，要是自己惹着他不高兴，找弟弟的希望便更缥缈了。
“来，小施主，随贫僧出发。”明性一把抱起秋少贤，身子腾空而已，已飘向数十丈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