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莱丹把左大夫、莱羽大司马。和我叫到皇宫,说是有重要的事情要一起商议。
来到明泰殿的会客厅里,我看到莱丹、卜内合贵妃和大司礼正在坐着笑眯眯地谈论着。莱锲已经被处死,浩澜城守军也在莱立的治理下加强了训练,这些让莱丹的心情比前段时间好了很多。这一日,她穿着很素淡的衣服,上身是浅黄色的短襦,下身一袭荷叶绿色的长裙,显得清新而愉快。见我们来了,莱丹微笑着示意我们坐下。
我偷偷看了一眼卜内合贵妃和莱羽大司马。他们彼此望了对方一眼,又很不自然地垂下了眼睛。
“今天让各位来是为了商议大王大婚的事情。”莱尔倩大司礼说,“我多方打听了冉国下一纪大王冉天昊的弟弟冉鹿王子,觉得他是个很不错的人选,而且冉国也愿意通过这桩婚事巩固两国新王的地位。”
左大夫问:“敢问卜内合大妃的意见是?”
卜内合贵妃说:“我已经同意了,但无奈身体和精神一直不太好,没有力气来张罗。婚礼方面的事情还需要拜托大司礼来主持。”
“这次叫各位大人来的目的就是想要一起商量一下婚礼准备的事情,”大司礼微笑着轻轻整理了一下她淡蓝色的裙摆说,“冉鹿王子和大王结婚之后要定居在我们莱国,因此需要派一位使者去冉国以盛大的礼仪将王子接过来。大王和我考虑,让莱萨司马去会比较好,一来莱萨司马和王子年龄相仿,王子一路上不会感到那么拘束;二来莱萨司马正好可以趁着这次机会熟悉一下两国间的海上情况。”
我点点头说:“可以,我会尽全力保证王子的安全。”
大司礼又对莱羽将军和左大夫说:“冉国这次还提出了要和我国结成更紧密的伙伴关系。所以请两位大人共同修书一份,表达我国军队的修好之意,并且请莱萨司马出发时带上。”
“大司礼,婚后冉鹏要来皇宫居住。为了补偿冉国皇室,你可以和他们谈一下条件,送天马或者金银财宝都可以,但是不可以送木柴和粮食,这些对我们来说太重要了。”莱丹吩咐大司礼说。
大司礼微微低下头,说:“臣记住了。”
眼看离黑暗纪到来还有不到六个月,大司礼向莱丹保证,会在她生命中最后这段时间把莱丹的婚事办得体面、隆重。
迎亲的船队会在我家附近的蛇皮港出发。决定好出发时间之后,我便去蛇皮港和守军长官联系,由他负责准备船只和安排船长指引船队。
六日之后,所有的船只都已经到位,就等着大司礼派人往船上搬聘礼了。
这次出行总共需要四条大彩船,搬运我国送给冉国的聘礼,船上有一百名士兵守卫;在彩船的左前方和右前方各有一条引路船,每条上面安排步兵和弓箭手共二百人;四条彩船后面有一艘补给大船,这是本次出行队伍里体积最大的船,有充足的空间储存粮食和放置天马草料,在船的最底层还有一个巨大的马厩。到时候,我会派出二十个天马骑兵负责海上巡逻任务,并且在上岸后担任礼仪兵;补给船后面是最大的护卫船,负责保护补给船,上面有步兵和弓箭手共三百人。
大司礼用了两日将全部的聘礼运到蛇皮港,开始在那里装船。
虽然我家就在蛇皮港,可我却忙得连在家睡一觉的时间都没有。距离出发还有剩下七个时辰,眼看该装船的都已经装妥当,大司礼体贴地让我赶回家看望家人。
我答应她一定在出发前两个小时回到港上。说罢,就骑着阿萨迫不及待地往家飞去。
阿萨在门外降落,我老远就闻到屋子里传来的饭香。弟弟正在门口把晒好的鱼干收拾到篮子里。他看到我回来了,高兴地“飞”到我身边,用胳膊挂住我的脖子像荡秋千一样勾在我身上。我抱着他回了家,看到家里仆人正在做饭,妹妹和娘坐在椅子上缝制衣服。
娘看到我突然回来,惊喜地又是拍手又是跺脚,说:“我昨日还梦见你呢,没想到你这就回来了!”她急忙帮我把行李放好,又抱着我一直哭,说她无时无刻不在想我。
按照规定,我和莱胥可以两个月回家探望一次,但进入军营之后,意外不断,一直忙于公事的我真的没有什么时间回家。现在看着眼前的一切突然有了一种又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自从经历过莱彦造反、莱晟大王被杀,我的心似乎被刻上了深深的刀痕。这刀痕在我的心上留下了一道厚疤,让我成长了很多,也磨掉了好多感情。当确定我为大司马的时候,“大司马”这个职位对我而言只不过是个名号,我甚至没有真正地将这个“名号”挂在我的心上。那时候,“我”是莱萨,是我爹我娘的孩子,顺便当了个大司马而已。可是现在,如果你问我“你是谁”,我脑子里会自然地蹦出:莱国黑暗一百纪大司马莱萨。我在别人面前再也不会显示出一个小女孩的任性、顽皮和多愁善感了,我不会像一只悠闲的小天马一样在睡觉时把自己柔软的腹部侧过来,把身体最弱的部分展现出来让人任意攻击。我在这样一个躯壳下生活了几个月,好像已经习惯了这幅躯壳和这个面貌,但是今日,一回到家,所有的防备都瓦解了,我又回到了原来“莱萨”的身体里面。
这种感觉太舒服了,可是我却连多留恋一会儿的时间都没有。饭后我又要离开,换上那个坚硬的躯壳去完成我的使命。
我不在家的日子里,娘给我缝了很多衣服。我知道,她一定是经常站在院子里望着天上,眼巴巴地等着我回家的那一刻。临走时,她把那几件衣服都塞到了我的行囊里。那里面有两条针脚很密的棉布裤子,一件骑射时穿的便服上衣。还有一件婚礼的礼服。我看着那件礼服,哭了出来:“娘,你这么早就给我这个?”
娘摸着我的脸,说:“不知道什么时候你再回来,娘得提前给你做好了,以后你结婚的时候好穿。你和莱巴、莱达每人都有一套。娘再过几个月就走了,看不到你们成亲,这件衣服就当娘的心意了。”
“我又不是不回来了。”眼泪又不争气地往下流。
“娘知道。可娘就是担心,整日挂着你。现在见到你了,就把衣服给你,娘也不知道你下次什么时候回来。。”她眼睛里湿湿的,可脸上还是慈祥的笑容。
我怀里抱着娘给的衣服,痛哭着给她跪下,磕了三个头,头也不回地走了。
在空中就能看到蛇皮港上的一片繁忙。步兵和弓箭手们都已经在船上准备就绪,仔细检查着各自的武器。大莱湾水军的长官在每条船上都给我们配备了两名有经验的水手,在我和大司礼乘坐的船上还有一位领航的船长。此外,大司礼从皇都派来两名年轻的计时官和她一起乘船,他们有一只全国标准的漏斗,方便记录时间。
但我总是担心路上会出什么事。在全部东西都装船完毕之后,我又让蛇皮港的守军给我们多提供了三千支箭,以防万一。
临走前,我和大司礼一直和船长研究海上地图,生怕路上出什么差错。这段路非常危险,经常有海盗出没,也有可能遇到暗礁或者大风浪,必须格外小心。这次的护送任务十分艰巨,船上装的彩礼除了一百箱金银宝石之外,还有莱国最优质的高原道种马雌雄十对、珍贵的高原黑皮鹿(只有莱国才有,形态优美而且其鹿角磨成的粉有益寿延年的作用)两头和很多珍贵的草药。莱丹为了和冉国结成更深一步友好同盟下了大本,我们绝不能让任何一件宝贝收到损坏。
终于到了离开的时间。船扬帆起锚,我站在船尾回望着码头,向码头上的士兵们挥手告别。突然,我看到娘带着弟弟妹妹在码头外的一座小山丘上伸长了脖子远眺,向我招手。在家的时候我告诉了娘出发的时间,她一定是默默记住了这件事,带着莱巴和莱达来到港口上等着送我。我含着泪水望着他们,举起双手冲他们用力挥。一点一点地,他们慢慢变得越来越小,直到我看不到他们为止。
我回到船上的房间,拿出她给我做的嫁衣抚摸着。自从拿到这件嫁衣之后,我还没时间仔细看一下它呢。这上面,娘用金色的线绣了十条凤凰,每一条的姿态都和其他的不同,而且还在空白处缀满了花。娘是用了多久的时间才把这些都绣出来的啊!真是难为她了!我不在家的日子里,她就是靠着这一针一线来思念我的吧。
我擦干眼泪,把嫁衣仔细叠好,放回行囊里,来到甲板上眺望。海上十分晴朗,北方的圣山发出的光辉清晰可见。只要我们以圣山为基准点,向东边一直行驶,不出意外的话五日之内就可以到达冉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