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马上过去。”我说。
我使劲用手掌搓了搓脸,让自己平静一下,穿上鞋子往莱羽的指挥帐去了。
“大司马,是我。”我看在帐外轻声叫他。
“噢,莱萨,进来吧。”莱羽打了个哈欠,眼圈都黑了,“皇宫里面怎么样?”
我咽了咽口水,尽力让自己的表情和声音自然一些:“这个时候广场应该已经清得差不多了;大司礼在准备三日后的国葬。女王要皇后给大王陪葬,但是墓碑上只可以写名字,不可以写称号,而且不能葬在一个墓里。还有,皇宫守卫只剩下十多个,莱赤八手下的士兵被女王暂时留在皇宫当护卫。”
“这是应该的,不然皇宫没人守卫了。”莱羽点头道。
“还有,为了让萨提贡派受到更大的震慑,她想要法除掉莱锲。”
“莱锲?为什么?”莱羽听了有些意外。
“我爹爹手上有莱锲私吞和走私国家可燃林木的证据,这足以让他进牢房了。”我说。
“这件事,女王已经决定了?”
“已经决定了。”
“如果女王觉得需要这么做,你们就去做吧。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告诉我。”莱羽说。
“我们现在是否需要重新部署一下皇都周边的防卫?”我心不在焉地问他。
莱羽喝了一口茶,说:“该布置的我都布置了,你休息吧。”
“那,我先回去休息了?”我看着他的脸,想要看出点异样,可是一无所获。他是假装无事的还是真的心中坦荡?
我没有将皇后在小屋里说的那些话告诉他。心里乱得很,整个人仿佛陷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如果莱羽真的是莱丹的亲生父亲,那这一切岂不都是他提早设置好的?就连大王也被骗了,他替他养女儿,然后辅佐这个女儿登上王位,把莱国变成乌克丹莱国。如果不是的话,那么莱丹为什么和莱羽的儿子莱立在胸口的同一位置都有形状差不多的胎记?
最重要的事,莱丹知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皇后在小屋子里喊出这件事的时候,莱丹的表情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假装无辜?还有卜内合贵妃,她才是整个事情的最重要的知情人。莱丹到底是谁的孩子,她心里最清楚。可是我又如何能从她口中得知真相呢?
所有的这些猜测像无数条粗绳子一样缠在我身上,使我挣脱不开。现在的我觉得自己就像是个笑话,在还没弄清楚情况之前就傻傻地战斗。更可怕的是,皇后把这个惊天秘密说出来,不管是不是真的,皇宫里面很快就会传开。人的嘴巴是堵不住的,万一整个朝廷都知道了这件事情,那么莱丹立刻会成为众矢之的,而那个帮助她杀死莱彦的我,也会跟着遭殃。前途如何,我现在根本没法估计。
回到自己的帐篷之后,我立即给爹爹写了一封密信,派手下一个士兵在冷松山脚送给他。我估计他不久就会拿着有关莱锲犯罪的材料去找莱丹。密信里,我让他见完女王之后来皇家卫戍部队找我。等他和莱丹谈完,我要把皇后说的话告诉他。我胡乱在身上盖了一角被子,明明很困,却怎么也睡不着。现在心里忐忑得很,除了爹爹,没人能帮我拿主意。
这小小的帐篷像是一个狭小的牢房,让我喘不上气来。我掀开被子,换上便服,把短匕首塞在靴子里面,大步离开了皇家卫戍部队的营地。
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们都听说了宫内今日发生的事情,一个卖菜的大叔跟他的老主顾边抽着烟袋边说:“今日我比平时早出摊半个时辰,街上还没什么人,就看见天上乌压压一片天马骑兵往皇宫的方向飞过去。他们经常这样飞,我也没在意,谁知原来这些骑兵是去皇宫杀人的!太可怕了。。”
他的顾客听得一阵阵惊叹,嘴里不住地发出“啧啧”声,仿佛这是他们听到的最不可思议的故事。旁边还有人说:“黑暗纪之前发生这样的事情,国家不太平啊!”
这时,一间妓馆里跑出来一个全身黑衣的女子。她满脸泪水自顾自地向前冲,后面几个女子在后面追。一个女子拉住她的胳膊央求道:“别去了,死得太惨了,你还是不要看到的好啊!”
这黑衣女子坐在地上哀号:“可怜啊,怎么就这么没了。姐姐们,你们让我去吧,起码要看一眼啊!”
我问其中一个跑出来的**发生什么事了。她悄悄告诉我,这黑衣女子听说相好的人今日在战斗中死了。她知道之后,痛不欲生,一定要去皇宫附近找到那士兵的尸体才肯罢休。
我不忍心看她如此伤悲,蹲下,两手扶着她的肩膀,趴在她耳边说:“姑娘,难得你这么有情意,可是尸体已经被秘密埋葬起来,任何不相干的人都不能接近。回去吧。”
她眼含热泪看着我,除了一遍遍地重复“你骗我”之外,什么也不会说了。
我叹了口气,对这女子的姐妹们说:“把她带回去吧,好好安慰她,不要把身体给糟蹋坏了。”
她依然在绝望地哭,我不忍再听到那声音,狠下心来继续往前走。
仔细想想,我都觉得自己很可笑。不要把身体给糟蹋坏了?心爱的人死了,苟活下来的那一个就算是身体健康又有什么意思呢?我这个局外人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前面走来一队巡逻的士兵,大约有六人。我不想被认出来,闪身躲进路边的一间茶肆,背对街道坐着。
“掌柜的,一壶米茶。”我说。
掌柜家的两个小孩子坐在地上给他们的小花狗喂食。那小狗看似不过两三个月大,整个身子像小毛球一样,用一只手就可以攥起来。它吃饭时粗短的小尾巴不停地在肥肥的小屁股后面左右晃,那可爱的样子逗得两个小孩直笑。
小孩和小狗天真的样子竟然把我看痴了。我有多久没有这样无忧无虑地和弟弟妹妹们玩过了?我六岁被选为莱丹的陪读时,妹妹刚生下来,而弟弟也不过才两岁。在他们的记忆中,“玩伴”的概念里面应该没有我这个总是不在家的姐姐吧。姐姐,对于他们而言,是那个在皇宫陪王子和公主读书的高高在上的人物,是爹爹口中的榜样,绝对不是普通人家那些可以被弟弟妹妹们骑着当牛或者随便被开玩笑的“姐姐”。这个家里,爹爹是最忙碌的人,可起码每个几日还能经常回家陪伴他们,我在宫中的那几年连爹爹回家次数的一半都达不到。在弟弟妹妹最小最天真的岁月里我没有陪伴他们,真是人生的遗憾。
“相面,看手相,五铜板!预知未来,占卜吉凶。。大叔相面不?”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我猛地一回头,看到莱鹏居然就在茶肆外面拉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人要给他相面。
我僵在座位上,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我想喊他,可嘴巴忽然发不出声音来,刚刚才喝过水的喉咙竟然干得发疼。
“有什么好相的?马上就死了,还相!”那大叔对他的生意丝毫不感兴趣。
“就算您不想,也可以给家里人占一占运气嘛!”莱鹏满脸堆笑地看着他。我绝不可能认错,那是我日思夜想的人,我怎么会认错?
我颤颤巍巍地向他走去,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莱鹏发现了我,愣住了。他的嘴唇微微动了两下,我看得出来他在轻轻念着我的名字。我扑到他身上,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不停地在他怀里哭。
“别哭,莱萨,发生什么事了?”莱鹏帮我擦干脸上的泪水。
我抬头看着他,用尽腹里全部的力气才说出一句话:“你为什么在这里?”
他说:“我又从家里跑出来了,在皇都到处寻找你,没想到会在这儿碰到你。”
我哽咽道:“我好想你,带我走吧,去哪里都行,我不想在这儿。”
“别哭了,别哭了,莱萨。。”他一个劲地叫我“别哭”,可是我却无法抑制住自己的泪水。
“别哭了,孩子,爹来了。孩子,别哭。。”
好像是爹爹的声音,而且有人在轻拍我的脸颊。
真的是爹爹,他在我的床边替我擦着眼角的泪水。我这才明白刚才是做了一个梦。
“爹。。”我趴在他肩膀上拭干眼泪。
“做梦了?”爹爹摸着我的头安慰我。
“嗯,”我压低声音趴在爹爹耳边,颤抖着说,“爹,我刚才在皇宫里。。听到不该听的东西了。”
爹很警觉地走到帐篷外面,把帐帘关上,又回到我身边。
“怎么了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