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泰殿广场一片狼藉,大臣们也人心惶惶。我不知道莱丹准备如何处理刚刚那些跟着莱彦一起逼宫的人,就命令惊魂未定的宫女们将所有在场的大臣引到文泰殿。那里原本用来宴会的餐食还没有来得及吃,他们在里面可以随意吃喝,但就是不许出殿门。皇宫侍卫把大臣们锁进文泰殿,在门外牢牢地把守着,谁都没法出来。
莱丹又让大司礼留在明泰殿,允许她在宫中走动,准备大王的葬礼。她不愿看到明泰殿上血腥的场景,让我随她去文泰殿后部她平时化妆用的一间小屋。
莱丹叫宫女和侍卫在屋外等候。她“砰“地一下关上了门,抱住我嘶哑地哭着。她一定对于父亲和哥哥的死感到痛苦又无奈。一个十四岁的孩子竟然要独自面对这么大的变故,还要承担起一个国家的重任,这要多么强大的内心才可以胜任!
“大王,你要节哀啊!”
莱丹突然停了下来,抹干眼泪,我看到她的妆都哭花了。她说:“你私下可以不用叫我大王。”
我说:“大王,从今天开始,你就是王,我就是臣。不管是在外面还是我们单独在一起,我对你只有一个称呼,就是‘大王’。”
莱丹听了,平静了一会儿,对我说:“萨,这是我这辈子最后一次哭,以后再也不会了。你帮我把妆补一下吧。”
我找到她的粉盒和胭脂,边给她扑粉边说:“现在我们依然很危险。皇宫侍卫死伤太多,需要大王下令从皇家卫戍部队临时征调一些过来补充。”
“就让莱赤八的人留下吧。一会儿你去告诉莱赤八,让他的步兵清理完广场之后不要回去了。”莱丹说。
“还有,我们必须用最快的速度把军队里面的莱彦派系给清理干净。”
“我也是这么想的。莱彦虽然已经死了,但是那些拥护他的人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他们很有可能在未来造反。”莱丹说。
“不一定是未来,现在可能已经在谋划了,”我说,“所以我们要先发制人。”
莱丹点点头,说:“你有什么想法?”
“我们不需要清理太多人,只要拿莱锲开刀,给其他人以震慑就好。他在浩澜道那里私吞国家用于开发燃烧木材的森林,把里面的林木私运到冉国牟利,还有一部分森林用做自己的狩猎场,这在当地百姓当中都是公开的秘密了。但是因为他手里有军队,所以人们敢怒不敢言。”我说。
莱锲是浩澜道守军最高长官,和皇后家族关系甚密。虽然没有证据证明他也参与了这次莱彦的谋逆,但是我们需要巩固莱丹在军中的威信,就必须找个平时闹得大的人杀鸡儆猴。况且,浩澜道紧邻京畿道,从浩澜道进入京畿道几乎没有任何阻拦,如果浩澜道不支持莱丹,比其他道的背叛危害更大。所以,把浩澜道守军的最高长官换成莱丹信任的人是十分有必要的。
莱丹想了想,说:“莱锲家中巨富朕倒是有耳闻,也知道他是莱彦那派的,可是他私吞国家森林的事情必须有确凿的证据,否则我们没法动他啊。”
我说:“大王忘了臣的父亲是林火官吗?他那里有的是证据。他之前跟臣说过莱锲的事情,只是当时皇后和莱彦势力大,所以他没敢揭发出来。现在正是好机会。”
“嗯,”莱丹思考了一阵,说,“其实就莱锲犯的罪来说,抓不抓都无所谓,反正黑暗纪马上就要来了,他也快死了。但是我还是有必要通过整治他向全天下展示一下我的权威,告诫那些萨提贡派的余孽不要有什么痴心妄想。”
想到这里,她顿时精神抖擞,对我说:“宣你父亲进见。”
我爹被莱丹的侍卫带到了文泰殿。行礼之后,莱丹问我爹:“宇文大人,朕现在急需要你的帮助。”
“不敢,大王请讲。”我爹说。
“现在,莱彦和莱齐突已死,但是萨提贡派的势力依然很大,其中有一个人让朕很不放心,就是莱锲。朕现在要把莱锲打压下去,也是给萨提贡派其他人警示。朕刚刚听莱萨说,你有他以权谋私、抢夺浩澜道林木并且偷运到冉国的证据,是吧?”莱丹说。
我爹说:“是的大王,这些证据老臣保存得很好。臣搜集了十六年,一直不敢公布,看来今天终于能见到天日了。”
“太好了!”莱丹激动地说,“什么时候您能把这些证据拿过来给朕看看?”
“您如果需要的话,请派四名士兵现在就跟随老臣回家拿。东西实在太多而且路途并不算近,老臣怕独自送回来路上有闪失。”
莱丹爽快地答应了:“没问题。”
她随即允许我从正在清理明泰殿广场尸体的天马骑兵中选四个人护送我爹爹回家了。
爹离开之后,莱丹派人把被关在文泰殿的左大夫、右大夫带过来,和他们共同商量如何处理后面的事。右大夫原本是支持萨提贡家族的,而左大夫一直中立。左右两位大夫进入文泰殿时,脸上一副惊魂未定的表情。
莱丹什么客套话都没说,直接切入主题:“朕请二位大人来的目的是想听听二位大人对于处理萨提贡家族的想法。”
右大夫一定觉得这个问题他无法回答,所以他闭着嘴不说话。左大夫用余光瞥了瞥右大夫,说:“臣以为应该按照国法灭萨提贡三族,萨提贡一派的党羽及其家属全部打入大牢,不留后患。”
右大夫听左大夫这么说,紧张得额头冒出了汗。
莱丹听了左大夫的话,不置可否,她又问右大夫:“右大夫,您怎么看呐?”
右大夫想了想,说:“臣以为。。臣以为按国法灭三族是可以的,但是党羽一事。。这个。。很难证明谁是莱彦的党羽,所以臣以为不可行。”
他明显是在保护自己。
我在旁边哼了一声,说:“就算之前没有证据,但是刚才在明泰殿前跟着喊‘莱彦为王’的那些人,不等于已经承认自己是党羽了吗?”
莱丹故意严肃地说:“的确如此。众臣子还在文泰殿,朕现在只要想问,即刻就能知道谁是党羽。如果莱彦在朝中的党羽不铲除,那么朕还有安睡之日吗?”
刚才右大夫也是喊“莱彦为王”的人之一,现在莱齐突和莱彦都没有了,而莱丹背后却有莱羽大司马的保护,他自知大势已去。右大夫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对莱丹说:“大王!大王开恩!老臣不识时务,糊涂至极,竟然做出这等蠢事,请大王降罪于老臣。但是求您饶过老臣的家人,臣只有一个孩子,他连十岁都不到,老妻也不问朝廷之事,他们对这件事情一概不知啊!大王!”
“朕就算现在把你杀了也没什么意思,反正几个月之后,黑暗纪来临之时你本来也会死掉。。”莱丹故作严肃地说。
右大夫的脑袋在地上一个劲地磕,额头已经红了:“大王开恩啊!求求您不要让臣的孩子坐牢,求求您!他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莱丹被他磕得心烦,说:“行了,别磕了!”
他抬起头,看着莱丹,眼睛红红的。莱丹瞪着他说:“朕恨透了那些想要杀了朕的人和那些跟着起哄的人!朕同你们无冤无仇,你们却要下此毒手,朕恨透了你们!”说到这儿,莱丹停了停,看着浑身颤抖的右大夫,他已经快要崩溃了。
她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扭转了话锋:“但是,如果我是你,我也会支持莱彦,杀掉莱丹。”
“老臣糊涂啊!”右大夫又开始磕头了。
“我说了,你不需要磕头,”莱丹有些不耐烦地说,“我只想问你,我应该如何处置你?”
右大夫绝望地说:“大王,请赐臣一死,但是求大王保全我家人,不要把他们关进牢房。”
莱丹突然笑了,说:“朕不想杀你,杀你没意思。朕要你帮忙。”
右大夫见她笑了,竟然不知所措地愣在那儿。
莱丹继续说:“朕要起草一份王令,由你负责向群臣宣布。”
没等右大夫回答,莱丹转向左大夫,说:“左大夫,请你替朕执笔吧。”
左大夫说:“是,大王。”他拿起纸笔,研墨,等着莱丹发话。
莱丹想了想,开始口述,大体意思就是莱彦、皇后和国舅谋逆,杀死大考皇帝,而且试图谋害女王,罪无可赦。但女王决心以仁政治国,不愿以连坐之法处死国舅所在之萨提贡家族成员。然而此事关系重大,又不可以不处罚,因此女王决定萨提贡家族在朝为官之人中,年龄十五岁以上的可以继续留任,以保其晚节;年龄十五岁以下的朝廷永不录用。属于皇后、莱彦和国舅莱齐突的私人土地收归朝廷,由朝廷分配给当地农民。莱彦党羽之责任不再追究,希冀全国上下可以团结一致使莱国可以平稳地从白昼纪过渡到黑暗纪。
这时,一个宫女进来,在莱丹耳边说了几句话。莱丹说:“让他进来吧。”
一个大约十岁的小男孩怯怯地进来了,看到右大夫,大喊了一声:“爹爹!”
“洪儿你怎么来了?”右大夫看到他的儿子竟然来了,一把抱住了他,惊恐地看着莱丹。
莱丹对那孩子说:“孩子,你过来。”
这小男孩不认识她,有些疑虑地缓缓走向莱丹。莱丹让他坐在自己身边,搂着他,对右大夫说:“朕早就听说右大夫家中独子聪明伶俐,有意将他留在身边做事,不知右大夫意下如何?”
流血事件刚刚结束,莱丹就已经打算好接下来要先把右大夫控制好才能继续震慑朝臣。为了右大夫可以死心塌地地为她服务,她在吩咐大司礼准备后事的同时派人去右大夫家里把这个叫莱洪的孩子给带过来了。
右大夫见儿子已经来了,不得不同意。他哭着对莱丹说:“谢大王恩典!老臣必当肝脑涂地!洪儿,过来给大王磕头。“
莱洪看着父亲又是哭又是磕头,一时害怕得不会动了。
“不用了,莱洪,你陪朕坐着就好。“莱丹摸着莱洪的头说。
王令写好之后,莱丹看了看,说:“父皇当年经常夸左大夫文采了得,今天看来果然不同凡响。朕以后还要多向左大夫学习文章啊!”
左大夫小心地说:“不敢,大王过奖。”
莱丹对右大夫说:“你到正殿里和其他大臣们一起候着吧。”
右大夫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不舍地看了莱洪一眼。莱洪目睹了刚才的一切,知道不该随便说话,忍着泪怯怯地看他父亲。
待右大夫离开后,莱丹走到左大夫面前,握着他的手,说:“父皇以前对您评价极高,说您忠心耿耿、不偏不倚。朕即位不久,凡事还要仰仗您的意见。”
左大夫恭敬地对莱丹行礼,说:“老臣无儿无女,况且已是将死之人,此生只求问心无愧。莱国许久以来被萨提贡家族控制,老臣周旋其中实在是身心俱疲。若是能在白昼一百纪最后的时间内为国家做一些好事,老臣愿协助大王,肝脑涂地。”
莱丹双手紧紧握住左大夫的双手,对他说:“大人请起,请随朕一起到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