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我们要到哪里啊?”
“西扬州。”
“西扬州在什么地方啊?”
“东土之南。”
“东土之南?那东土的北面、西面、南面都有什么啊?”
“——”
张了凡脑袋上的青筋鼓动着,但又无可奈何地恨恨咬牙,一路上小狐狸不知道问了多少个这样的问题,现在他只要一闭眼,脑海中全都是后者蹦蹦跳跳不知疲倦的模样,头胀不已也没办法,只能无奈的在心中叫苦不迭。
张了凡啊张了凡,没事乱发什么慈悲?身边跟着一个满口吵吵的拖油瓶。
好在近三天的赶路之后,距离目的地洛水渡口越来越近,只要翻过了不远处的落云岭,便可乘船经水陆到达西扬州,在那里,稍作整顿,便会一直向南驶去,直到离开东土。
不过,话虽如此,但到达西扬州至少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其间还有着数不清的麻烦,最起码眼前的麻烦,就让他止不住的头疼。
“先生,你怎不说话了?”落青青雪亮的眼睛眨了眨。
“咳——”
张了凡回过神来,再次大感窘迫,指了指远处,编了一个理由:“青青,麻烦你去弄些吃的来。”
虽然半天没吃上东西,但张了凡多半是让着小狐狸气饱了,话里是更多的意味还是把落青青给差走,不然——哎,他的精力远远比不上小狐狸充沛的。
落青青愣了愣,这还是张了凡第一次要求她做事。
原来先生也有办不到的事啊,一想到这,小狐狸旋即满心欢喜起来。
“先生你不说还好,你一说青青也饿了。”
落青青笑着回答,脏兮兮的小脸像是开出了一道白莲花,随即她一龇牙,跑远了。
耳根子总算清净了,张了凡长舒一口气,难得清闲,他本打算轻轻闭上眼打个盹,然而,远处,那飞驰的白色仍然撞入了他的眼中。
毛发亮如白樱,跑起来,像是一片九重天的云,化作白狐时,小狐狸是说不出来的灵动。
“落青青”
唇齿轻轻龛动,眼中的亮光一闪即逝,张了凡缓缓闭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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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时辰后,小狐狸回来,将一大包荷叶纸塞给了张了凡,然后大大咧咧的坐在了地上,嘴里啃着个鸡腿。
张了凡是战战兢兢的打开了荷叶纸,顿时香气喷鼻,是一只肥鸡,金黄的油滴,惹人垂涎。
有点吃惊,张了凡捧着荷叶纸搁到嘴边,半开玩笑的笑道:“青青,你从哪弄来的?”
“那儿拿的。”小狐狸指了指远处,一阵炊烟袅袅升起,是个村庄。
“拿的?”张元拔皱眉。
“白拿的。”
嘻嘻一笑,说罢,小狐狸还故意吐了吐舌头,这层意思充分暴漏了鸡的来历,不过她倒是不以为然,继续啃她的鸡腿。
张了凡则忍不住的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一阵哑然无语,他算明白了为什么村庄里大白天的也大门紧闭,感情是防某位梁上君子。
“青青!”
张了凡把手里的荷叶纸放下了,脸上增了几分的愠色,忍不住的抬高了声音道。
“你现在是人,不是妖,以后这种偷鸡摸狗的事不要再做了。”
张了凡并非想真心的训斥,只不过是某种善意的提醒,起码他是这样认为,然而,话刚出口便发觉有几分的不妥。特别是当他说出“妖”这个词的时候,落青青的身子显而易见的震了震。
落青青像是触电了一般从地上一下子弹了起来,目光直直的望着张了凡,有些不解,有些委屈,但更多的是冰凉刺骨的距离感。
张了凡惊住了,眼前,那双目光泛着紫光。
紫瞳妖!
“先生你跟他们都一样。”
落青青的话像一整块冰川砸在地上,很沉重,很冰冷,带着股淡漠,像是隔了无穷远的距离。
“他们瞧不起青青,把我当成怪物,他们都是坏人,青青才去拿它们的东西,好,那就把青青当成一个怪物看好了。”
像是解释,又像是申诉,落青青的眼圈泛红,一撇嘴,把鸡腿扔的老远老远。
张了凡心里惊了一惊,他原本想表达的不过类似于——女孩子如果现在不好好改正陋习,将来落得一身毛病——之类的话。哪知道竟然会引起这么大的反应。
“先生你不愿意吃就算了,青青用不着先生可怜。”
落青青盘腿掐腰,背对着张了凡,距离不远不近。
盯着那倔强的背影,张了凡只觉得脚下寸步难行。
妖
是天下至深至陋的污秽,是杀人食骨的恶灵,是祸国秧民的怪物,集万千妖物于一书的万妖榜上本身就是一部通缉榜。
妖者,天下共诛之,人妖生下的半妖,更是万万要不得。
人类世界中,妖怪是多么的惹人嫌恶。
大概,在她的心中,“妖”这一次连接着灾难,是一切不快乐的根源吧。
张了凡慢慢地靠近,从自己的脖颈上摘下一串珠子,淡淡的流光在珠子间跳跃流转,看起来颇为不凡,然而轻轻的放在落青青的面前。
“青青,以后没有人会再说你是怪物。”
张了凡眼睛望着落青青的背影,一直端坐着,直到她转过来。
那是一张哭过的脸。
张了凡的话透着股坚定似铁的气息。
“包括我。”
看着张了凡,再落下目光盯着珠子,落青青眼中茫然,像窝了一团浓浓的紫雾。
“先生?”
张了凡将珠子放在了落青青的手中,面露微笑。
“这串珠子叫做锁命镇妖石,锁天命,镇妖心,让它伴着你吧,以后你就不会随便露出狐狸尾巴了。”
轻轻的话语在两人中间徘徊,张了凡转身,话也跟着飘远。
“用它来保护你吧,我知道你那坚强的外壳下,一颗心儿是多么的柔弱不堪。”
小狐狸站起来,张了凡已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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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历了一场风波,气氛安静了很多,偶尔的几次目光交汇,也是被落青青主动壁闪了去,这让张了凡没办法,总觉得像是欠了谁的。
不过,落青青到底是本性难移,还没走出几里,叽叽咋咋的声音再次喧闹了起来。
张了凡苦笑着摇了摇头,这小丫头,十四五岁,虽然刁蛮,但却是率真、直爽,比之阮灵芝之流虚情假意、口腹蜜剑,比之强上了多少倍,至于有点聒噪,哎——能忍则忍吧。
天色暗沉,一副风雨欲来。
猎猎的风吹袭,张了凡的青袍纷飞离乱。
“到了吗?先生。”
“嗯”
张了凡止住了轮子,目光微微扬起。
落云岭,岭上云雾终年不散,故名落云,此岭不高,却是出了名的险,怪树嶙峋,毒瘴横生,说不定还有凶恶的妖,附近的山民都不敢来。
这时,“铃铃铃”的声音从张了凡口袋中传出,那是澜教弟子的挂铃。
黄铜质体的铃铛古朴盎然,有意思的是,这只铃铛没有铃摆,但声音还是不住的传出。
“他们来了。”
张了凡的脸暗沉了下来,如同远处黑色的云团,天兵压阵一般,暗暗袭来。
“青青,我们入岭。”
张了凡手臂一指,“赶在下雨之前,我要见一位老朋友。”
“谁啊?先生。”
落青青推着轮椅,手上加了把劲。
张了凡凝视前方,却是良久未答。
“太久了,久的我都快忘了他的名字,不过有他的帮助,我应该不会轻易的死掉。”
终于,末了的话隐在了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