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二班哭声一片，把班会开得跟追悼会一样的时候，黄金一班也在开着班会。只不过，他们的班会要比二班和谐得多，也安静得多，所有孩子的内心都无比平和，唯一想哭的只有班主任……
“行啊……刚考完试，你们眼睛里就没有学校了……”
王宁浑身僵硬地站在讲台上，冷冷地望着台下空荡荡的桌椅，和那连一半都不到的学生，脸红的就像是一只快要爆炸的锅炉……
“于小骄！你这个班长是怎么当的！怎么有那么多人缺席！”
“到！”小骄应声而起，朗声回答道：“报告王老师，很多同学都请假了，蒋小崧刚把一堆请假条塞给我，我还没来得及给你。”
“蒋小崧……他人呢！”
“他塞完请假条就走了，说自己还要赶到医院去看病重的外婆……”
“放他的屁！”忍不住爆了粗口的王宁捂着肚子，气得连胃都开始痛了。“他外婆都死了二十几遍了！还看什么看！”
话音刚落，台下便忍不住响起一阵窃笑声。
“行了……今天的班会也不用开了，这黄金一班的招牌也可以拆了！解散！”
吼完这一声，她便头也不回地夺门而去了，出门转弯时还差点绊了一跤。
“于小骄，这都是你的错！瞧把王老师给气的……”还没等班主任走远，苏小红就开始煽动群众，斥责起于小骄来。“明知道他们逃课，也不拦着，你这种行为就叫做玩……玩……”
“玩物丧志……”一旁的闺蜜轻声提醒道。
“对！没错！”苏小红冷笑了一声。“就是玩物丧志！”
“我还玩火自焚呢……”小骄和往常一样，瞧都不瞧她们一眼，在冷冷地丢下了一句：“那叫玩忽职守，文盲……”后，便大步离开了教室。
其实，刚才班主任冲着她大吼大叫的时候，她心里也很不好受。在她眼里，管好自己，把自己该做的事做好才是最重要的，至于别人好与不好，做与不做，说句心里话，她一直都觉得……
“管我屁事！”
当然，有这种各扫门前雪的想法的人不仅只是她这个班长，班里的其他孩子也都是这么想，更是这么做的，除了一个人……
一个虽然没有摆脱低级趣味，却无比慷慨，无比博爱的人……
那就是钱公子。
“鞋儿破，帽儿破，身上的袈裟破！”
此时，这次集体逃课的始作俑者，博爱到花钱雇人替半个班的同学写了请假条的他正哼着小曲，舔着雪糕，领着一群跟班，耀武扬威地压着马路，到处打狗踢猫，吓唬小孩，耍得不亦乐乎……
“罗杰？”
在路过一栋旧公房时，钱公子刚花大钱从班里聘来的保镖赵横突然停了下来，眼睛直勾勾地望着一个怀里抱着保温瓶，无精打采地坐在楼道口的大男孩。
“赵横……”
男孩神情慵懒地抬起头来，露出了一脸的雀斑和疲惫。
“怎么？遇到熟人了？”钱公子见状，立马冲着这个名叫罗杰的男孩挥了挥手，咧嘴笑道：“赵横的朋友就是本公子的朋友，走！咱们一起逛逛！”
“谁说他是我朋友的？”赵横啐了口唾沫，板着脸道：“我没有这种像垃圾一样朋友。”
“你太客气了……”罗杰也不生气，只是冷冷地瞥了一眼钱公子和他的小伙伴们，语气淡漠道：“明明有很多嘛……”
“什么意思？这小子很嚣张啊……”听他这么一说，钱公子立马不爽起来，于是眼珠子一转，上前一步道：“正好，闲着也是闲着，既然这是个垃圾，那我们就好好打扫打扫，别让他堵着楼道，碍着别人走路……”说完，便向赵横努了努嘴，明显是要他露几手功夫，好让自己在众人面前抖抖威风。
“老子不碰垃圾……”赵横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嫌脏……”
“怎么？不给本公子面子？别忘了，本公子可已经给了你……”
“去你妈的！”赵横突然大眼一瞪，吓的钱公子连退了三步。“老子说不干就不干！别以为给了老子几个臭钱，就可以随便使唤老子！”
“你……你拿钱不办事，还有理了！”钱公子又惊又气，雪糕掉在了地上都浑然不知。
“嘿嘿，钱公子，你这新保镖不怎么听话啊……”就在此时，一个人高马大，头顶板刷的男孩突然站了出来，晃了晃拳头道：“他不****干，不就收拾一垃圾吗？小事一桩……”
话音刚落，又有好几个男孩跟了出来，个个摩拳擦掌，跃跃一试。
“得瑟个屁……”赵横冷哼了一声，往旁边一站。“就你们这几只弱鸡，一起上都不是他的对手……”
的确，说到打架，没有人比赵横更知道罗杰的厉害了……
六年前，上学的头一天，他曾因为一句口角而被当时和自己同班的罗杰给猛揍了一顿……
赵横永远都忘不了那时的罗杰，那个把他给打得血流满面，连话都说不出来了，还不依不饶地一拳一拳往他脸上砸来，仿佛恶魔一般的罗杰……
可笑的是，他和罗杰并没有因此而成为敌人，反而成为了朋友……
经过了那一战，他对罗杰彻底服了软，而罗杰也因为他从头到尾都没有求饶而欣赏他的骨气。于是，这两个不爱读书，喜欢逞凶斗狠的小家伙就这样勾搭到了一块，成了形影不离，无话不说的好哥们，感情好到可以一起打架，一起逃学，甚至一起留级……
没错，赵横是为了顾全义气，才在去年期末考时故意交了白卷，陪着罗杰一起留级，这才来到了现在的黄金一班。
他之所以会这么做，因为罗杰在他的心里不但是朋友，更是英雄……
有一次，几个中学里的小混混在路上把他的学费给抢了，还臭打了他一顿。罗杰知道后，一个人单枪匹马找到了那个几个人，不但替他报了仇，还把他被抢的学费给夺了回来。
“罗杰！咱们做一辈子的哥们吧！”
当时，望着鼻青脸肿，一瘸一拐地将钱递到他手中的罗杰，赵横哭着说出了这句话。
他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想的，更是这么相信的，相信他们的友情可以地久天长……
直到半年前的那个下午……
“赵横，你以后别再来找我了……”
那天，已经在二班当上了副班长的罗杰把和往常一样来找他一起逃学的赵横给拉去了走廊，神色凝重道：“我以后不会再逃学，我劝你也早点收手吧……”
“嘿嘿，得了吧……”赵横推了罗杰一把，咧嘴笑道：“你丫的别装了，一点都不像……”
“谁装了？我是认真的……”罗杰板着脸，煞有介事道：“哥们，咱们也都不小了，照道理都该上中学了，还赖在小学里有意思吗？张老师说了，浪子回头金不换，你和我也都该回头了……”
“放你妈的屁！”赵横越听越上火，一把扯住了罗杰的衣领，大声怒道：“怎么？想当三好学生了？晚了！都他妈留了那么多级，吃了那么多处分了！还浪子回头？回你妈的头！这里早就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处了！那个姓张的臭娘们对你好，是不想你闯祸连累她！其实心里根本就瞧不起你！她是在耍你！你到底明不明白啊！”
“管好你的嘴……”罗杰突然用力甩开了赵横的胳膊，脸色骤变道：“你可以骂我，但绝不可以骂张老师！否则……就算是哥们，我照样对你不客气！”
“不客气？来呀！你倒是试试看啊！”
两人的话越放越狠，可心里却都念着旧情，直到最后都没有真的动手，但彼此之间的关系却就此渐渐疏远，直到形同陌路……
“妈的！脑子进水了！”
想起那天的不欢而散，如今的赵横依然觉得胸口奇闷无比，难受的想要一拳把自己给打晕过去。
“哼！你不想见到老子，老子也不想再见到你！大家各走各路！”
然而，就在他抬起头来，打算独自离开的时候，突然间浑身一颤，整个人都惊呆了……
“别挤！老子******还没打够呢！”
“垃圾！你以为你不吭声就没事了？做梦呢！”
“打！往死里打！让这丫的再嚣张！”
此时此刻，那个曾如同恶魔般心狠手辣，有仇必报，也曾如同英雄般单枪匹马，把三个中学生给打得跪地求饶，替朋友讨回了公道的罗杰，竟然闷头缩在墙角，死死地抱着怀里的保温瓶，任由钱公子一伙拳打脚踢，丝毫不敢还手……
“住……住手……都******给老子住手！”
赵横的脑袋突然间一片空白，像头愤怒的狮子般冲了上去，挡在了罗杰的身前……
“赵横，你******到底帮谁的？”板刷头正打得兴起，那肯轻易罢手，说话间便又对着罗杰的胳膊踹了一脚。
“乒！！！”
一拳……
很响，很快，很重的一拳……
当赵横收回拳头的时候，板刷头已经倒在地上痛苦地呻吟了起来……
“你……你自己说他是垃圾，说……说他不是你朋友的……”见赵横气势汹汹地向自己一步步逼来，钱公子直吓的双腿发抖，脸色一片惨白。
“他不是我的朋友，你更不是……”赵横从兜里掏出一把纸币，甩手扔在了他的脸上。“拿着你的臭钱，给我滚……”
钱公子哪敢再啰嗦，赶紧带着众手下，一路小跑着开溜了……
不知过了多久，罗杰终于缓缓抬起头来，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打开保温瓶看了看，接着便又沉默了起来……
“为什么不还手……”
望着灰头土脸的罗杰，赵横莫名地悲从心来，连声音都变得哽咽起来。
“我真不明白……你……你他妈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我答应过张老师，不会再打架……”说话间，罗杰的眼神突然有了光彩。“所以……一定要做到。”
“又是那个张老师……”赵横轻蔑地冷哼了一声，不再理他，临走时留了一句：“罗杰……你真的变了……”
听到这句话，始终面无表情的罗杰突然笑了，轻轻地说了声：“谢谢……”
时间虽然因为等待而变得漫长，却不会就此停下……
很快，太阳便收走了最后一缕余光，并无情地唤来了寒风，将街上的男女老少一个个全都赶回了家中。
罗杰依然没有离开那栋旧楼，只是找了个避风的角落，像只小猫般卷曲着身子蹲了下来，继续等着那个他要等的人……
就连赵横都不知道，这个十四的少年最擅长的事情其实并不是打架，而是等待……
罗杰第一个等的人，是他的父亲。
他的父亲在他六岁时就抛下了他和母亲，跟着别的女人走了。父亲走后，罗杰依然每天一到下午五点就拿着小板凳坐到门口，像往常一样等着他下班回家，大笑着将自己高高举起……
每当有身形和父亲相近的人打远处过来，他都会格外激动地站起来探头张望，然后又一脸沮丧地缓缓坐下。就这样足足等了两年，直到心中父亲的身形渐渐模糊，才终于在一场大哭之后，选择了放弃。
第二个等的人，是他的母亲。
自从父亲走后，深受打击的母亲就好像变了个人似的，成天泡在酒吧里寻欢作乐，麻痹自己，根本不管罗杰的死活，连家都很少回来……
每次放学后，只要一闻到别人家扑鼻的饭香，罗杰都会不自觉地加快脚步，以为自己回家后也能看到同样一桌热腾腾的饭菜，但每次踏进家门，看到的却只有醉到不省人事的母亲，和被摔了一地的空酒瓶……
于是，他又开始了等待……等着自己记忆中，或是幻想中的那个温柔能干的母亲回来，直到四年前，当他告诉母亲自己留级了，而母亲依然连看都不看他一眼的时候，终于再次选择了放弃。
因为他累了，累得已经忘了自己有多久没见到清醒的母亲，和她说过话，喊过她一声妈妈了……
原本，他以为这个世上再也没有值得自己等待的人了，哪怕一分一秒，都不值得……
但这个人，最终还是出现了……
“罗杰！”
当街旁的路灯一盏接着一盏被点亮时，张若男终于推着自行车出现在了楼道口……
“你这孩子，来我这也不说一声，我正到处找你呢！”
没错，她就是罗杰心里那个唯一值得等待的人，她的家就在这栋旧公房的二楼。
“对不起，张老师，又让你担心了……”见平日里颇爱干净的张若男发型凌乱，裤脚上还沾满了泥巴，罗杰立马站起身来，一脸惭愧道：“我知道今天是二班的最后一堂班会，但我不是故意不来参加的……我……我是为了熬鸡汤……”说完，他低着头，将一直捂在怀中的保温瓶递了过去。
“鸡汤？熬鸡汤也不能逃学啊……这真是你熬的？”张若男打开了保温瓶，见里面的鸡汤还冒着丝丝热气，不由愣了一下。“为什么突然要熬鸡汤呢？是家里有人病了吗？”
“不，因为……我一直来老师家吃饭，却从来没有请老师吃过什么……”
“傻孩子……”听完罗杰的话，张若男不由心头一热，但还是装出一副气鼓鼓的样子瞪了他一眼。“逃课的事待会再和你算账！还愣在那干吗？进屋一起吃啊，老师一个人可吃不了这么多。”
听张若男这么一说，罗杰顿时松了口气，不等她带路，便兴匆匆地拎着鸡汤往楼上跑去……
“张老师，你坐着，我来做饭……”
一进门，罗杰就轻车熟路地打开碗橱，取出了隔夜饭，然后从床下的箩筐里拿了两个鸡蛋，去灶头那忙活了起来……
对于张若男的家，罗杰再熟悉不过了……
由于母亲成天在外面鬼混，连家里的米缸空了都不管。因此，张若男经常把罗杰带回自己家吃饭。虽然她家境并不富裕，甚至有点寒酸，但罗杰每次来都总要炒几个好菜来招待他。
“张老师，喝鸡汤，可鲜着呢！”饭桌上，罗杰不停地给张若男碗里盛汤，自己却一口都不喝，就像平日里张若男对他所做的那样……
“嗯，不错！的确是鲜极了！”张若男也不客气，一边喝一边夸赞道：“没想到，咱们的小罗杰手艺这么棒，有当大厨的天赋呢！”
“真的吗？”被夸赞的罗杰终于像个孩子般，露出了他这个年纪应有的笑容。“张老师，你说以后我如果真当了厨子，会不会太没出息了？会不会丢你的脸啊？”
“当然不会，等你真当上了厨子，一定要烧桌好吃的给老师尝尝！”张若男笑道：“对了，这么好喝的鸡汤，咱们别全都喝完了，得留点给你妈尝尝。”
“给她吃？”提到母亲，罗杰的脸立马冷了下来。“给她吃还不如喂狗呢……”
“啪……”
听到这话，张若男立马放下了筷子，板起脸道：“罗杰，怎么可以这样说自己的妈妈？”
“她也算是妈妈？”罗杰冷哼了一声。“张老师，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那个女人是怎么对我的……”
“再怎么说，她也是你的妈妈呀……”在沉默了一会后，张若男轻轻握住了罗杰的小手，语气温和道：“罗杰，你妈一个人把你拉扯大很不容易，无论她做错了什么，老师都希望你能试着去原谅她，了解她，关心她……好不好？”
罗杰瞧了一眼张若男，心不甘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大人也有大人的苦衷，等你长大后就明白了……”
见罗杰神情冷漠，眼神里充满了怨恨，张若男不由心头一酸，恍然间，仿佛又回到了半年前那个阴雨绵绵的下午……
那天，她刚从校外办完事回来，还没进校门就望见一个细长的黑影从墙头一跃而下，落地时还伴随着一声张扬的怪笑……
“罗……罗杰！”
只一眼，她就认出了黑影，知道是罗杰又打算逃课了，于是赶紧上前把他给拦了下来。
“妈的，老子逃课管你屁事！”
当时，初到二班的罗杰和赵横一样，在班里横行霸道，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根本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包括她这个班主任……
“******妈的！还不放手！你个臭教书的，给老子滚远点！”
虽然被抓了现行，但罗杰的态度依然嚣张无比，他恶狠狠地瞪着拽住自己胳膊不放的张若男，表情狰狞地仿佛要吃人一般。
“罗杰，老师看过你做的手工，知道你是个非常聪明的孩子……”张若男天生性格温和，从来没有对任何一个人发过脾气，面对罗杰的恶言相向，她依然耐着性子，好言相劝道：“老师管你，是不想你耽误自己啊……”
“我……我没有功夫听你在这些说废话……”不知为何，罗杰的腹中突然一阵绞痛，双腿不自觉地哆嗦起来。“快放开我……否则……否则……”
“罗杰！你……你怎么了！”发现情况不对，张若男赶紧一把抱住了罗杰，边摸着他的额头，边着急道：“是胃痛吗？今天早饭吃了没有？”
“开什么玩笑……”罗杰捂着肚子，脸色一片惨白。“老子有没有……有没有吃早饭，管……管你……”
见他已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张若男立马背着他去了医院，然后拨通了他家里的电话。
“喂……”电话那头的声音苍白无力。
“是罗杰妈妈吗？”电话一通，张若男便立马着急道：“罗杰住院了，可能需要手术，您赶快来一趟吧！医院地址是……”
“别和我说这些没用的……”罗杰的母亲不耐烦地打断道：“我问你……他会死吗？”
“什么……不，不会的！只是急性盲肠炎。”
“那我为什么要来？”罗杰的母亲干笑了一声，声音冷得可怕。“我说老师，你就随他去吧，这孩子和他父亲一模一样，天生就是个坏种……除非替他收尸，否则就别再来找我了。”
“你……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自己的孩子！”张若男瞪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罗杰他……他是个好孩子啊！”
“好孩子……嘿嘿……哈哈哈……”电话那头顿时响起了一阵渗人的笑声。“你这是在骗我还是在骗自己？一个天天逃学打架的留级生会是什么好孩子……”
“嘟……”
不等罗杰的母亲把话说完，张若男便挂断了电话，然后自己掏钱为罗杰垫付了手术费，还请假照顾他了整整两天两夜……
当罗杰醒来时，床头已堆满了同学们送来的礼物，而张若男就趴在床头，大手还紧紧握着他的小手……
“你醒了？”感觉到了动静的张若男缓缓睁开眼睛，见罗杰正背对着自己在那抱头抽泣，不由心里一酸。“罗杰，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妈的……老子不舒服管你什么事……”说话时，罗杰依然没有回过头来。“你以为我会谢你吗……别做梦了……呜呜……连我家那个老女人……呜呜……连她都不管我……你有什么资格管我……你……你有什么资格……呜呜……有什么资格厚着脸皮在这照顾我！”
“罗杰……老师知道你很难过，知道你现在最想见到的人不是老师……”张若男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将罗杰拥入怀中，声音颤抖中透着温柔道：“但能不能给老师一个机会，让老师来管着你，照顾你……因为你还是个孩子……一个需要被爱，也值得被爱的孩子啊……”
“呜……呜呜……哇！！！！！”
那一刻，罗杰突然伸手紧紧抱住了张若男，失控般地放声大哭了起来，嘴里不由自主地蹦出了两个字，两个他曾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喊出口的字……
妈妈……
打从那天起，罗杰再也没有逃过一节课，打过一次架。只要是班里的事，他都大包大揽，不遗余力地帮忙，像个大哥哥一样担起了照顾和保护二班孩子们的责任……
或许，当从小就少人关心，不知爱是何物的罗杰喊出那两个字的时候，就已经在潜意识里把张若男给他的那份爱当成了母爱，把二班当成了自己的家……
一个真正的家。
“张老师，那天要不是你救我的话，我可能就死在马路上了……”饭后，罗杰一边洗着碗，一边眉头紧皱道：“我真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学校要把你这么的好老师赶走，难道他们的眼睛都瞎了吗？”
“学校没有赶我走，是老师自己有点累了，想先休息一阵子，好好思考一下自己的不足……”张若男略带尴尬地浅笑了一声。“还有，那天就算没遇到我，也一样会有别人来救你的，谁都不会放着一个倒在地上的孩子不管的……”
“张老师，不是每个人都像你那么善良的……”罗杰冷冷地打断道：“这个世上有很多坏心眼的人，所以……以后如果有人欺负你，你一定要来告诉我，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你现在说起话来，越来越像个大人了……”张若男笑了笑道：“会想要保护别人，说明你真的长大了。”
罗杰没有说话，红着脸垂下了脑袋。
或许是因为离别在即，那一夜，师生俩聊了很多，从过往的趣事一直聊到了未来的梦想，直到夜色渐深，张若男才依依不舍地挽着罗杰的小手，将他送了出去。
“张老师，其实……”临到小区门口时，一路无语的罗杰突然停下了脚步，声音沙哑道：“我今天来……是为了向你道歉的……”
“没错，你的确需要道歉……”张若男叹了口气，一脸严肃道：“你今天没有请假就不来参加班会，以后去了别的班，不可以再这样了，明白吗？”
“嗯……”罗杰点了点头。“你放心，我再也不会了……”
“罗杰，你是个内心充满了正义感，比谁都更懂得感恩的孩子……”张若男轻抚着罗杰的小脑袋，语气温柔道：“虽然我没办法再继续当你的老师了，但依然为有你这样的学生而感到骄傲。所以，答应老师，永远做一个好人……做一个正直的，勇敢的，愿意在别人跌倒时，第一个伸出援手，给他温暖的好人，好吗？”
“好……呜呜……好的！张老师！我答应你！”罗杰拼命地点头，眼泪一颗接着一颗被甩出了眼眶。“对不起！都是我没用……呜呜……我没能……呜呜……没能像你保护我那样……呜呜……保护好你和二班！呜呜……对不起……对不起啊！”
话音刚落，泪流满面的罗杰便头也不回地狂奔而去了……
“这孩子……”
张若男捂着嘴，望着罗杰远去的背影，竟也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或许……我也做对了一些什么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