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第 27 章 (2)
我实在做梦也想不到,这个曾经一度让我魂牵梦绕、无法企及的阳光男孩儿,有一天,也会被人弃之若蔽履。我该幸灾乐祸的,但奇异的,听到他的声音,只觉得心疼,只觉得痛惜,只遗憾,为什么,人们总是轻易地践踏真心,不懂珍惜。
我吸口气,继续说:“要不我给明兰打个电话?咱俩儿单独约会,我怕回来被她修理得下不了床!”刻意地让语气显得轻松。
“你有时间吗?”大歪的语气依然平静。
“呃……有!”梁湛的飞机可能晚上到北京,我应该去接机,但听着大歪淡漠到极点的语气,总觉得不安,当机立断,决定晚上拉大歪出去散心。
我跟梁湛说晚上要在实验室加班,可能晚点才去公寓,让他自己先吃饭,匆匆理了理头发,一溜小跑到大歪的宿舍楼下喊:“大歪、大歪……”。
大歪探出头来看我,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面容清廋很多,依然挺拔俊朗。
他从楼上拿了不少礼物下来,有给我的,有给章灵娟的,当然最多的,还是给明兰的。
我接过礼物,笑笑地说:“太偏心了啊!给我这么点儿东西就打发了?”
他淡淡一笑,看了看我拎在右手袋子里准备给明兰的东西,说:“你喜欢,就送你好了!”
“切!”我伸脚,轻轻踢他一脚:“不是成心送我的东西,我可不稀罕!”返回宿舍,把礼物一
一码好。从阳台上看下去,大歪站在楼下的树荫里,耐心地等我——居然是等我,多神奇!
我们沿着校园散步,我看他意兴阑珊,不得不主动缠着他连续发问,问得极尽白痴,好像头一次知道地球上有敦煌,敦煌有文明遗址。
大歪很认真地回答我的每一个问题,很认真地给我讲述在敦煌的经历。然后,终于,在小池边,在夕阳下,他认真地问我:“你觉得我跟明兰……是不是结束了?”
“不会吧!”我干笑:“你们俩儿不是一直好好的吗?”
“我现在以好友的身份请问你,鲁西,明兰是不是已经有了其他男朋友?” 大歪的表情严肃得吓人。
我一瞬间觉得很为难,不知道究竟是把实际情况通盘告诉大歪比较好还是继续打马虎眼儿,让他们俩自己面对面找机会解决这个问题比较好。想了想,才小心地说:“她没有其他男朋友!”据我观察,对于那个已婚男人,明兰的确一直处在单恋至多是“单方面艰苦追求”的状态,谈不上男朋友。
大歪偏头看夕阳,没有答话,依旧板着脸,但看得出松了一口气。
我暗自擦了一把汗,说不出来是一种什么心情,许久,笑吟吟地抬头看他,说:“喂!你千辛万苦约我出来,该不会就打算在校园里散步到天黑吧?”
他扫我一眼,闷闷地说:“走吧,去吃东西……”头也不回地大步往校外走,弯弯绕绕许久,才在一个小巷子里停住脚步。
我一路小跑着,勉勉强强掉在他的身后,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见他终于停下了,忍不住呲牙裂嘴,冲着他的背影砸了两枚大大的白眼——如此没心肝、没诚意的人啊,毫不考虑我的步幅和感受,枉我晾着梁湛巴巴赶过来陪他!扬脸迎上他憔悴的神情,却又心疼了,立即笑吟吟地说:“秘密基地?我都不知道这里有餐馆呢!”抬头看着餐馆的名字“红泥小火炉”,蛮有意思。
心情不好的人,总喜欢喝酒,毫无办法!
大歪从一落座就开始斟酒,没等上菜就开始狂喝,结果,一场长时间郁闷的吃饭结束,便顺理成章地倒在了桌上,酒品比我好——睡得挺深沉!
我扫了一眼餐馆前方曲曲折折的巷道,在心底琢磨了一下,不太确定是否有能力把他平安地拖出巷道,塞进出租车。
我打电话到他们宿舍搬救兵,电话响了半天,没人接,杵着下巴寻思半天,终于在小餐馆服务员仇视的眼光下,迫不得已拨出了另一个电话——何媛媛的居所里一贯配备有好几个贴身保姆(何家称“家仆”),个个身强力壮、牛高马大,正好,住处还在大歪他们那幢宿舍楼旁边呢!
电话过去,是陈嫂接的,一听说我要帮忙,立马打保票,很快便赶过来了,身边居然还带了一壮男。见我惊异,她立即鞠躬,解释:“我当家的,专门给老爷擦车,就住附近!”说的是普通话,带着浓重的福建口音。
我至今无法接受何媛媛家这些诸如“老爷、小姐、太太、当家的……”等等一大堆复古的称呼和过度客气的节仪,每次撞上,总会不自觉地在心底升起某种类似拍摄现场看古装片的别扭感觉,此时却是无法顾及了,生生受了她毕恭毕敬的一礼,点头,指指大歪:“我同学,就住媛媛斜对面儿!”
陈嫂两口子毫不费力就把大歪带出了巷道,送上车,很快便回到学校,不料临到男生宿舍,却见到无数学生堵在门口,上前一问,才知是宿管中心对男生宿舍突袭检查,这当口儿,要把醉酒的大歪送进去,简直就是自投罗网。我赶紧问陈嫂:“能不能……?”
陈嫂拘谨地点头:“先上小姐那里避一避吧!”
何媛媛的身体一直没有恢复到理想状态,早早便上床休息了,听说我到了,却无论如何挣扎着来门口接我。我大致给她解释了一下,叮嘱陈嫂丈夫赶紧把大歪送进客房,担心吓到媛媛,结果媛媛只是拉着我的手腼腆地笑,十分亲热。
我跟媛媛聊两句,命令她上床休息,到底担心大歪,走进客房里,盘腿坐在旁边的沙发上,苦着脸,看着沉睡的他,不知今晚是否还有时间赶到公寓见梁湛。
我想了想,给梁湛发了条短信:“有急事,不用等我了!”
他隔很久才给我回了条消息:“一个人?”
我回过去:“陪帅哥呢!”
结果他不再回我消息。
老天!
他该不会又生气了吧?
我忽然觉得烦闷,撂下手机,走到阳台上,抬头看天:“今晚有雨吧?闷得慌!”
陈嫂恭敬地回答:“预报说是暴雨呢!”又是一个九十度的深鞠躬。我下意识地侧身避让,没有避过,深深觉得无奈。我至今没有见过何媛媛的直系亲属,却从她身边一大堆所谓“仆人”的举止中体会到了某种明显不合时宜、不可理喻的“家族规矩”。
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家呢?一切的生活细节都张显着富贵,却又处处透着怪异。如果这几个何媛媛的贴身“家仆”不是这样地刻板拘礼;如果她的身边能够换上几个青春雀跃的同龄少女;如果她的周围没有时刻弥漫着某种令人窒息的“不可越雷池半步”的拘谨气氛……她的病情该不至于这么严重吧?
我依旧回到客房里,就着台灯看黑格尔的书,看到他那句著名的话:“一个深刻的灵魂,即使痛苦,也是美的!”忽然忍不住失笑。何媛媛的灵魂该是深刻的吧?那么我正在做的事情岂不是“剥夺美”?好吧,就让我做一个无情的剥夺者,把她美丽而痛苦的外衣剥掉,袒露出不那么美,却平凡而本真的一切吧!
空气越来越闷,而深奥的哲学书籍犹如催眠剂。我开始是胡思乱想,担心着明兰和大歪不知是怎样的了局;担心着章灵娟长期沉默后的恐怖爆发;担心着……眼皮越来越沉、越来越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