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铁马冰河,潼关雁城行(二)
1938年11月14日新墙河南岸国民革命军第141师特务营方炎麒少校
“现在,我命令你部迅速弃守新墙河阵地,从侧翼迂回至奈良支队以后,伺机打击日军,在高安一带的山崖上,阻击敌人,你们能不能做到!”
“是的,宋师座,方某保证完成任务。”方炎麒扣上电话,回头望向自己和部下们坚守了三天三夜的新墙河阵地,它还没有落到日本人手中,但是,它却要被自己人抛弃。
不过并不是永远的放弃新墙河,这样的抛弃,是为了以后的胜利。
是一场大胜。
方炎麒走出了自己的指挥部,望着满天无法消散的烟尘,此时正值冬季,他感觉到了阵阵的寒冷,似乎也看着满天飘舞的白雪。
和小时候看到的雪,一模一样呢,方炎麒不由得伸出手去触碰,可是手上的触感让他的念想被打破。
这是灰烬,战场上无垠的灰烬。
“方营长,我们准备好了,弟兄们在阵地上留下了几个小玩具,鬼子上来,够他们喝一壶的。”陈副官向方炎麒敬了个礼,汇报道,“话说,我们是要前往……”
“我们要前往高安,打这个奈良支队的屁股。”方炎麒高了八度的声音就像是要让所有的士兵都听到一样,在听到自己并不是撤退,而是进攻之后,特务营现如今幸存的一百来号士兵的眼睛中就像是放出了光芒一样。“不过……我们的重伤员怎么办。”
“这不用你操心,你妹妹已经来咯。”陈副官的右手臂晃了一下,方炎麒这时候看到了医疗队正在搬运着受重伤的士兵们,而医疗队的领头的负责人正是令方炎麒感到头疼的妹妹——方澹麟。
“哦哈哟(日语)~老哥~”顺着那个穿白大褂的的人走过来的方向望去,方炎麒不得不倒吸一口凉气,此时的妹妹虽然身穿着白大褂,但是白大褂里面的灰色军装则显示着和自己一样大小的身份——少校。
“你……我不是告诉过你,在城里好好照顾伤员的吗?”瞬间陈副官又被这两个兄妹晾到了一边,无奈之下,陈副官只能去找易昭中士讨根烟一起抽。顺便易昭在说着风凉话:“这两个人真是兄妹?”
“我看不像,”陈副官摇了摇头“他们唱的这出叫做《西厢记》吧。”
“啊?《西厢记》是啥?”易昭一头雾水。
“我说你没文化吧,人家西厢记讲的是一段凄美动人的……”陈副官没把话说完,方炎麒恶狠狠的眼神就让他把后面那段话活生生的咽了回去。
“天下兴亡,匹女有责。整个医院里就我学过战地手术,所以城防司令就给了我这套军服,让我上前线当军医咯~”方澹麟装作无辜的伸了伸自己的双手,朝着她大哥眨了眨眼。
“你……”方炎麒长吁一口气,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在日本学医归来的妹妹确实接受过日本医生良好的野战手术培训,虽然那些日本人也是为了开战之后将这些医生送往前线,但是也算是无心插柳,给中国培养了一个优秀的医生。
“那你赶紧回去吧,我们马上就要开拔了,日本部队很快就会冲过来,呆在后面,那都不要去,行吗?”
“哦?这是一个对同级别的少校说话的态度吗?方?营?长。”方澹麟高傲的挺起自己的胸膛,想让自己领章上的一枚校官星星更让自己这位整天为自己瞎操心的大哥看清楚一些。
“总……总之……保护好自己。”方炎麒真的对自己这个妹妹没有办法了。
“这是对一位少校军医应该有的态度吗?”
“方炎麒,道歉,请保重好自己,方澹麟军医。”方炎麒又一次在交锋中失败了。“我走了。“
方炎麟正打算离开,却发现自己的袖子被抓住了,回头一看妹妹死死地抓住了自己的袖子:“打仗不用冲的太靠前,这不算对得起弟兄们。”
“诶~”周围特务营的士兵们纷纷啧了啧嘴,对这对兄妹整个营的士兵都已经用一种另类的眼光去看了。
“放……放心好了……我不会让你在野战医院看到我的。”方炎麒轻哼了一声,然后离开了。
“伙计们,动起来了!检查一下自己最后的装备。”方炎麒命令部下这样说着,“我们要乘船顺着江水向东飘,插到日本鬼子后面,抢了他们的粮食,让他们乖乖的回到老家去。”
方炎麒自己带着第一批30个队员开始行动,他们都捡来了一顶日军头盔,手里拿的也都是弹药充足的日本步枪,机枪,他们如果率先登陆,枪声至少能让日军产生混乱。
第一突击队的士兵乘着第一批木船出发了,很快剩下的人也跟随了上来。
日军的炮兵开始对着新墙河发动了一轮炮击,这给了我们很好的机会,借助日军提供的烟幕掩护,特务营的官兵们迅速划着船,朝着日军的占领区出发。守渡口的日军因为疲惫所以没注意到正在行进的特务营士兵,更何况他们现在头上戴着日式的90头盔,日军更是以为这是友军。
方炎麒带着第一突击组就以闪电般的速度冲向河边的岗哨,很快就干掉了几个在墙后面的日军哨兵。
这时候中国军队这边的火炮业响了,他们没有向日军炮兵阵地攻击,正朝着特务营前进的步伐蔓延着火力,炮弹落在特务营士兵的前方,为他们清理着道路。
我们离高安不过是40里的路,前20里特务营的士兵简直就是以闪电般的速度通过的,一路上日军没有给他们造成任何的影响。
一路上方炎麒少校只给了整个营的士兵一次休息机会,因为除了他们,还有整整一个团正在从北路突破日军阵地,他们必须保证步调一致,否则放日军进入新墙河的计划也许就真的成了帮助日军占领长沙的计划。
“我的妈呀……累死老子了,过去老子也没这么累过。”易昭感觉自己的肺部都要炸裂了,从上次炸伤眼睛之后,他没有回到956团,而是来到了特务营,现在感觉自己在特务营简直就是个错误的决定。
“别说了,赣佬,还是省省体力吧。”身边的王卫明说道,王卫明则是从南京保卫战逃出来的老兵,虽然他也许还没成年。
他们很快过了日军的第一道防线,来到了高安附近,随着方炎麒的手势,整个特务营分成多个小队,打算突破眼前的这道森林,他们身上都披着中国军队很少见的防潮布,在整片森林中十分的不起眼。到了傍晚,他们没有受到任何袭击就渡过了灌木丛。
方炎麒让大家原地休息一下,很快大家就睡死的没有知觉了。
当第二天到来的时候大家又开始了行军,一队日军从离他们又1公里的位置经过,他们向这帮带着日式铁帽的特务营士兵挥了挥手,特务营的士兵也装模作样的挥着手,顺便喊着学来的几句板载板载的日本话。
他们马上就要接近高安阵地了,可是就在山谷处,他们见到了一队3人的日军端着一挺重机枪,坐在阵地旁边聊天,但是他们身上披着伪装网,如果不是易昭发现了这些人,估计倒在机枪面前的就是这帮特务营士兵。
“把他们弄下来。”方炎麒拔出自己的中正刺刀,然后带着易昭和陈副官就慢慢的摸了上去。
三个日军好像还在讨论着人生,完全没有意识到危机已经来临,曹长第一个反应过来,不过刺刀已经穿透了他的喉咙。第二个士兵吓得步枪一掉,然后就被易昭一枪托打得脸变了形。第三个家伙想要去摸自己的南部手枪,可是陈副官眼疾手快,用驳壳枪精准射击两枪结果了他。因为附近非常的空旷,他们的袭击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这是个阿山?”陈副官踢了踢那个日军机枪手的尸体,看着他腰间别的那把弯刀,“这玩意似乎只有高山人用。”
“勿争小节了,他们反正也不是中国人。”方炎麒挥手示意安全了之后,剩下的士兵们也聚拢了过来。朝着高安行动
特务营来到高安的时候,高安的战斗已经结束了,日军的穿插包围做出了许多类似高安一样的口袋。方炎麒让士兵们分成多个小队,在城中寻找日军的辎重。在狭小的巷子中,日军没有办法组织任何强有力的抵抗,凭借自动火器开路,日军没有还手之力。
在刚刚让日军占领的高安镇政府门前,日军两辆豆战车停了下来,或许是坦克手太过大意,这两辆车竟然相对着撞到了一起,顿时所有的日军都紧张了起来,他们并没有认为特务营士兵有多么的重要,倒是战车相撞让他们着实害怕了一番。
一位佐官大声的骂着战车兵,其中一辆战车竟然被撞翻了。很多的日军朝着战车那边走去,一路上解决了许多哨兵的特务营竟然没有让这些人发现。
“我现在感觉需要一点火焰,让他们注意到咱们。”
方炎麒对着易昭使了个颜色,易昭抡起来自己的手里的朝着豆战车的舱门扔去,离豆战车只有两码的距离足以让易昭将手榴弹随心所欲的扔到任何位置。
日军还在用卡车进行拖拽的时候,一声巨大的爆炸便响彻了整个高安城。坦克的炮塔直接被炸起3m多高,重重的落在方炎麒的身旁。
“继续,易昭!”易昭又是一把集束手榴弹扔了出去,这次落在了另一辆日军战车的顶部,把整个战车炸到了半空中。
日军的坦克手们血肉模糊的贴在战车装加上,中国军队的机枪响了起来,由于是日制歪把子机枪,开始日军以为是其他小队的增援,所以并没有躲避,但是子弹竟然在他们的身边炸开,这个时候日军才知道这不是闹着玩的。刚才的几个军官直接在这阵金属风暴中送了命。当日军那边架好机枪的时候,特务营的士兵已经开始用缴获来的掷弹筒将机枪阵地打哑火了。
在日军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他们迅速转移。
“支那兵奇袭!支那兵奇袭!”歇斯底里的声音在方炎麒的部队周围响起,猛烈的射击也爆发了。
借助街巷的地势,特务营进行着还击,整个街道都是日本人,他们拼命的还击着,夜幕已经降临,日军借助大功率探照灯暴露着我们的位置。打算借助火炮打烂特务营的防线,但是他们错了,随着信号弹的升空,另一个来自74军的步兵团已经收拾掉了日军的曲射火力中队。
易昭又扔出去了一颗手榴弹,这次两挺封锁我们出去的机枪直接被炸翻,机枪旋转着飞向天空,引爆的弹药让周围的日军都送了命。
特务营的士兵开始了进攻,他们都像是发了疯一般,让周围的日军变成了一具又一具尸体,可是此时陈副官却倒下了,子弹击中了他的咽喉,他没能说出最后一句话来,只是拉响了自己的最后一颗手榴弹倒向了鬼子包围上来的方向。
“老陈!”方炎麒看着老陈倒下的方向,不禁悲痛万分,跟他东征西讨了这么些年,陈副官还是没能撑过这一天。
不过,他们的任务还在继续。
由于意外的袭击,日军的辎重中队开始向城外突围,特务营的士兵已经和步兵团会合,他们来到了高安附近的峡谷设伏。
他们拼命的构建着伏击阵地,在山谷旁尽量大的挖着坑,好让迫击炮能安放进去。
“他们来了!”没过多久,易昭警告说道,这时候,发动机的声音越来越近。
士兵们都趴在地上,静静地等待着,就像是凶猛的野兽蓄势待发,准备残酷无情的捕杀着正在路上行进的猎物。他们也是人,他们的父亲母亲如果听到这样的消息——“你的儿子在与日寇作战的过程中英勇牺牲……”之时父母也会因此悲痛的。
然而对日军那边也相同如此,“为天皇陛下和大东亚共荣圈牺牲……”就好像是一句非常荒唐的话一样,这句话没法安慰任何一位父母的心。对于这争的死去活来的国家,和这场大规模的对抗中,没有人知道,在战斗结束之前,多少的母亲会收到这样的消息。士兵们用自己的鲜血,铺出了属于祖国的荣誉之路。
日军的先头部队突破了第一层防线,他们以为这样就已经安全了,于是辎重卡车发了疯一般的开始撤退。
日本人至少还不知道有更多的中国士兵正在这里设伏。
当日军离我们能有200m的时候,所有的机枪突然开火,士兵们推下落石阻挡日军前进的道路。最前面的几辆卡车都翻倒了,并且燃起来大火。一些日军士兵挣扎着站起来拿着步枪朝着周围的中国军队射击,但是随即被迫击炮火力消灭掉。
日军的辎重部队仅仅只有掷弹筒这样的炮火,而且在开战前几秒之内,他们就被炸毁了。几位机枪手朝着这边奋力的开了机枪,打算压制住冲下来的中国士兵,不过没有对中国军人造成任何伤害,有几位幸存者打算逃跑,但是也让中国军队的精准射手点了名。
“兄弟们,上刺刀!”方炎麒决定让整个营以剪刀队形从峡谷两面发起进攻,士兵们抽出了雪亮的刺刀。日军还没有做好应对的准备,方炎麒第一个冲上去,直接就用中正刺刺穿了一个日军的胸膛,易昭则将另一个士兵用砍刀砍死。血液如同喷泉一样从他的肩膀那里喷出。
中国士兵们如同狼一般的向下冲击,在方炎麒的带领下,整个特务营专门挑没有防备的日军下手,几个鬼子正在看护他们的伤兵,特务营就像闪电一样扑向他们,战刀疯狂的刺向他们,王卫明的刀刺入了一个鬼子士兵的胸膛,短嚎了一声,连就翻向了上方,脸色煞白,眼睛里充满了惊恐。这是王卫明第一次近战消灭敌人,所以他也被吓了个半死。另一个鬼子冲上来想为同伴复仇,则让方炎麒用驳壳枪当场击毙。
士兵们在手忙脚乱的摧残着生命,耀武扬威的皇军已经成为了待宰的羔羊,在这场邪恶的搏斗中,中国军人占据了上风,这也是方炎麒自开战以来见过的最大规模的不成比例的屠杀。
战斗不过半个钟头就已经结束。辎重部队被消灭,因此,度过新墙河的日军联队不得不撤退回援,可是这时候出现在他们背后的中国军人也已经消逝的无影无踪。
就这样第一次长沙会战结束,日军撤退,中国军队的防线恢复到了战前的态势。
回到新墙河防线的特务营在阵地里面安顿了下来。王卫明躺倒了,头枕在自己的布帽子上,身上盖着缴获的日军大衣,参加这么激烈战斗的少年兵怎么说也要再缓一缓自己的情绪。
易昭则像一个穆斯林一样,盘腿坐在一个日军的头盔上面,拿着抢来的半瓶清酒喝着。
只是……少了陈副官……方炎麒无奈的笑笑,战争就是从一个黎明等到另一个黎明,自己也不知道何时会死去。
1938年至1944年,腥风血雨的四次“长沙大会战”,是八年全国抗战中中日双方出动兵力最多、规模最大、历时最长的一次大会战。日军在这四次会战中受到中国军队的沉重打击。
“老陈,记得你说过只要你们湖南佬还有一个活着,中国就不会灭亡,或许真的如此吧”
月亮粑粑
兜里坐个爹爹(dia)
爹爹出来买菜
兜里坐个奶(三声)奶(四声)
奶奶出(qu)来绣花
绣个(za)粑粑
……
不知道从战壕的何方,有人轻哼起了这遥远的童谣,湖南的士兵们跟着哼了起来,外省的士兵们跟着唱了起来,他们的声音是如此的狂热,以至于歌谣的本质都变了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