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风雨的出现和离开往往是一瞬间的事情,当城槿清醒过来的时候,河边又再次恢复了平静,只剩下数具黑衣人的尸体横陈在地上。城槿大口喘着粗气坐在地上,刀刃上的鲜血还未曾干涸,城华三步走到她身边,蹙眉,低下身子查看她是否有碍。
“那些是什么人?“城槿颤抖着问。
“如果是在边境,那么想杀我的人可能是各个国家的,但是这京城最想杀我的恐怕只有一个人,阿瑾,你并不笨,难道猜不出来么?”城华的脸色没有起伏,就像早已习惯刚才发生的一切。
“怎么会,他不会的。”城槿几乎是从牙缝里咬出来的。“那么温柔的哥哥,怎么会做这样的事,”一定是皇后,对,是皇后娘娘自作主张······“
“城槿!”城华大喝一声,让城槿浑身一震,“皇后娘娘做的哪一件事我们的太子殿下会不知道呢,应该说他是最清楚的。”一片寂静,只剩下城槿的喘息声格外清晰,她感觉自己的嗓子像是被谁捏住一样痛苦。
“即使你不想看,你也要抬起头给我看清楚了,城槿,所有人都活在这样的现实里,你凭什么可以生活在梦里。”
城华的声音就像北方的冰雪一样狠狠砸在她的心上,不留一丝余地。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已经是太子了呀。”
“他一天没有登上皇位他就不是皇帝,身为未来的帝王他比谁都清楚要消除一切可能的威胁,为了让自己安心,人们常常选择去伤害别人,这再平常不过。”城华起身,在月色下,身影显得那么单薄那么寂寥。
“我以为我很了解他,我以为至少他,不会······”城槿靠在树上,睁大了双眼,却没有眼泪留出。
“一个人是不会了解另一个人的,所以我们才会如此孤单。”
“二哥你会争那位置么?”城槿看着他,犹豫再三还是问出了心底的话。
“会。”
城槿一惊,她确实不曾想城华会答得这么干脆。
“我不争,就无法活下去。”他最会看她一眼,“很明显,他不愿伤害的只有一人那就是你,你是他的软肋,所以皇后绝不会允许你的存在,你今天的涉险就是最好的证明,即使杀不了你,也可以最大程度上提醒太子。”
“宴安是你叫来的?”
“我不知道她想干什么,我只是叫他跟在你身边保护你,看来他做的很好。”
城槿像泄了气的皮球摊在一边,城华想去扶她终究停住了脚,转身离去,“今后的事你不必管,你只要保护好你自己,无论谁是胜者你都会安然无恙。”
城槿嘴角扯出难看的弧度,安然无恙?她怎么可能安然无恙。
整座远处的营帐上空烟花绽放,巨大的声音遮掩了所有的不堪,所以刚刚那么大的打斗声引不来一个人,城槿疲倦的靠在一边,看着漫天的烟火就像是战争的前召。
她撑起身子,一步一步走回来处,脚步却万分沉重,迎面看见急急寻来的小翠,城槿冲她安慰一笑。
“公主,您去哪了?奴婢急死了。'
“抱歉。“
察觉到她情绪有些不对,小翠不再多问,扶着她回帐。
“妹妹怎么了?”清淡的声音响起,确是她此刻最不愿意听到的,她强笑着回头,“姐姐。”
城韵站在不远处提着一盏昏暗的烛火笑着看她,“不舒服的话就早点休息吧,明日一早还有打马球呢,妹妹可别错过了。”
“阿瑾知道了。”她不愿再假面相迎,转身便进了帐篷。没注意身后目光陡然加深的城韵。
城槿一个人心事重重地坐在床上,小翠有些担心她,也陪她坐着,“公主,您有什么心事就说出来,您以前可从来不会这样的。”
“我以前不会像这样难过么?”城槿蹙着眉歪头看她。
“是啊,您以前干什么都风风火火的,哪有坐下来细琢磨的时间啊,不过自从您回来好像一下子多了很多心事。”小翠一边说着一边提溜起旁边的葡萄扔进嘴里,看城槿幽幽的盯着她,才心虚的递上一串。
城槿只是愣愣的看着前面也没有去接,小翠讪讪的放下手。
究竟是什么让城乾这么忌惮城华,明明他已经是太子了,陛下也一直对他很是器重,城华反倒是一直在外驻守,论到在朝中的势力无人可以与太子比肩,可是这微妙的违和感是怎么回事,近些年陛下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又在这个关头把城华叫了回来,明眼人都会起疑心。可是城槿不明白,太子一直本本分分,政绩卓越,实在没有废太子的理由。她今日的烦恼全在于她确确实实看清了朝中的形势,但就如城华所说她什么都做不了,即使她能做她又该做什么呢?组织谁呢?她只是希望所有人都能活着,是她一直看不清,东城的皇族从不是靠着相互依存儿豁,而是靠彼此竞争彼此杀戮优胜劣汰的残忍法则持续至今,所以东城的皇族向来亦有孤狼之称。这种传统看似可以保留住皇族骨子里的血性和进步,但从以前就开始留下了隐患,他使东城皇族较其他皇族而言显得势单力薄。
城槿恍惚间想起小时候照顾她的嬷嬷给她讲的那些故事,关于皎洁公主和东城始祖城渊,还关于文纯公子。舞技卓绝同时贵为鲛人族首领的皎洁公主,能文能武智计双全的文纯公子,少年英雄独霸一方的城渊,三人始于一场大雨的相逢,是世人称道的好朋友。可是城槿常想先祖生存的时代是冰岚四处征战的时代,血与铁相抗衡的时代,那样的三个人在那样的时代下又真的不曾有猜忌和背叛么,那么为什么最后鲛人国灭的时候,东城的援军不曾赶到,城槿突然觉得在那些传说一样的故事里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人们遗忘了。
城槿糊里糊涂的快要睡着的时候觉得自己离疯快不远了,外面那群争皇帝争得死去活来的神经病都应该埋进皇陵里,小兔崽子们一个个天天不知道干什么了,玩些自相残杀的本事,而这一切在那个人眼中恐怕只是一场闹剧,甚至不敢说他自己本身可能就是这一场闹剧的始作俑者。
此时的中帐内,城帝一个人坐在椅子上,他的面前跪着一个中年人,执掌整个禁宫军队的统领,“臣没能及时赶到让二王子受伤,请陛下责罚。”
这个国家的帝王一半的时间都隐藏在这个国家的阴影里,隐藏在高高地王座之后,此时在灯光下显现出来的也只是一张普通的衰老的脸,浑浊的双眼透着疲惫。
“皇后果然忍不住了。”
“陛下,我不明白,大王子为什么这么着急下手,按理说他才是名副其实的王位继承者,即便二王子回来也并不能证明什么啊。”
“他不懂,可是他的母亲再清楚不过,这天下注定只能是华儿的,他的宝贝儿子能做到的最高位置也只能是太子之位了。”
老皇帝的话就像惊雷一样炸响在中年人的耳边,“陛下······”
“楼勇,今天的话你不可向任何人透露,虽然是迟早要掀起的暴风雨,我也还是希望能多过几天安生日子。”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