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关玉笺!天关玉笺……”
嘴里不断嘟囔着,双手不断揉搓着,白玉楼不敢打开天关来的信笺也是有原因的,原因就是行文的等级。
白玉楼发给天关的信笺用的是绢帛,属于普通的家书,天关发回来的信笺却是一份玉册,金书玉册在世俗的城池邦国是册封所用,以求权位富贵千秋万代,玉册在天关就跟世俗的公文差不多,门派世家之间正式的书信、记载一些重要事务都要用到玉册的。
玉笺这东西多用于宗门世家之间很正式的交流,万药玄灵录与药灵气这两件事一公一私,私人的成分还是居多的,用很正式严肃的天关玉笺传信,这事儿本就不正常。
抖着手轻轻打开玉笺,里面却夹着自己前次送到天关的帛书,拉了拉作为封面的玉板,自己的帛书已经与玉册连结在一起了。
没有看玉册的内容,白玉楼皱着眉头将玉册轻轻放下,起身走到了窗口,看着远处的七霞城开始了沉思。
“为何要用玉笺呢?”
低声呢喃着,白玉楼心里有许多的不解,之前他从天关库房取各种珍宝,看上什么就拿什么是没有限制的,也没人限制他,现在天关发来一份玉笺,直接就把亲情给淡漠了,用交易来形容好像更恰当一些。
“用万药玄灵录交易修成药灵气的机会吗?
也好!
两不相欠!”
揉了揉酸涩的双眼,白玉楼重新回到矮几之前,庄重的打开了玉笺,仔细的看了起来。
除了自己的帛书,就是天关那边的简单回复,除了关主印鉴之外,只有两个字:代价!
玉笺、关主印鉴,这是要入秘库的文牍,看来修成药灵气所需的那九种灵药,让老爷子为难了!
虽说知道那些灵药的等级很高,但究竟价值几何?白玉楼是不清楚的,在天关他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从小到大没有得不到的东西,价值这两个字对白玉楼而言,无非就是讨要的难度,好东西需要跟老爷子、父亲他们多耍些心思而已!
天关教诲,想要获取就要付出,老爷子是在教自己这个吗?
看着玉笺上的代价两字,白玉楼手里的笔数次起落,也不知道该在玉笺写些什么,出了天关,他身边除了一些随身的物事,再也没有什么珍贵的东西了,老爷子需要让他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呢?
呆在白玉塔等死,搏一搏修成药灵气,如何选择很简单,但需要付出什么,却有些费思量。
“一切!”
低低的吼了一声,白玉楼在玉笺上写下了这两个字,对他来说枯守白玉塔等死太过煎熬,现在的他除了命,没什么不能付出的,天关不会要他的命,其他的一切,对白玉楼来说,有没有都无所谓了。
让玉森将玉笺送给天关在七霞城的接头人,白玉楼也在想着即将要付出的代价是什么?修成药灵气,自己就不必呆在白玉塔这个囚牢里了,在他看来最大的代价无非是去为天关征战,挖矿或是干苦力的差事,老爷子应该不会让自己去做。
虽说不清楚那九种灵药的价值,但能让老爷子动用文牍才能使用的灵药,肯定比无数苦力更有价值,动用九种灵药造就一个天关苦力,这事儿老爷子干不出来。
想到了这些,白玉楼心里的压力也就小了很多,只要身在天关,他所许出的一切也只能由天关来承受,之后他还是天关的嫡系七公子,一切还是与之前一样。
玉森将玉笺送出之后,天关那边的行动速度很快,夜里白玉塔便来了一个全身都罩在黑袍中的高手,一个可以借助真气虚空漫步的高手,这黑袍人的修为至少是武宗。
看着窗口虚空而立的黑袍人,白玉楼想问一问他将要付出的代价,可没等开口,就被窗外的黑袍人挥手打了一个跟头。
“呜呜……”
白玉楼狼狈的翻身而起,正要开口斥责,刚准备张嘴,下巴却被卸了下来,口中的斥责变成了呜咽声。
死死的盯着虚空之中的黑袍人,白玉楼要记下他的双眼,无缘无故的折辱自己,这事儿没完!
那黑袍人对于白玉楼的怒视满不在乎,宽大的袖口一挥,九个玉盒出现在了他的身前,一个个玉盒自动打开之后,九种可以让白玉楼修成药灵气的灵药,就开始在白玉楼的眼前飞舞。
这算什么?钱货两讫吗?
下巴掉了不能开口,白玉楼愤怒的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看到了天关给的条件,之后又重重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看到白玉楼第二次点头之后,那黑袍人也轻轻点了点头,无言的交易就算是达成了。
与白玉楼书信之中萃取九种灵药一部分灵气的计划不同,黑袍人单手一震,九种灵药就变成了一团散发着乌紫色光芒的氤氲气团。
看到黑袍人的作为,白玉楼的心里一颤,自己的计划,只是萃取九种灵药的部分灵气,灵气被萃取之后,灵药的药效或许会大打折扣,但一半的药力应该还是能够剩下的。
只取灵药一半药力,倒不是白玉楼为天关着想,而是附脉生这种属于灵药类的经脉之毒很霸道猛烈,在万药玄灵录的药方之中,作为主药的附脉生,用量只是其他灵药的一成,萃取其他八种灵药一半药力,白玉楼也是为了有个后手,第一次失败了,他还能有第二次机会。
这黑袍人一下就将整支附脉生混入八种药灵气之内,因为附脉生药力过多的原因,他手中的药灵气才呈现出一种令人厌恶的乌紫色,这显然是有些鲁莽了,黑袍人的鲁莽,对白玉楼来说是罪不可赦的行为。
他手中那团乌紫色的药灵气,现在就是一团经脉之毒,虽说除附脉生之外的九种灵药样子都很饱满,但他们能克制的附脉生之毒不过两三成而已,剩下的七八成怎么办?这可是经脉之毒啊!一旦进入经脉之后,毒力无法控制,自己岂不是要玩完了?
白玉楼想用愤怒怨恨的眼光制止黑袍人接下来的动作,可黑袍人的双眼之中,却透出了俯视、轻蔑、稍带怨恨的神光,这又是为什么?
黑袍人如俯瞰蝼蚁一般,在塔外俯瞰着天关七公子白玉楼,看到白玉楼眼中露出怨恨之后,黑袍人的双眼眯了一下,这是在笑吗?
双眼一眯之后,黑袍人的动作,让白玉楼又开始呜咽了,若是下巴没掉,他嘴里要说的是:‘气如松萝,武尊之相!’
来的这个黑袍人是个武尊,就白玉楼所知,天关之中唯有老爷子一人是武尊,但老爷子的身形没有黑袍人这么高大健硕,眼神也没有这么霸道,这人不是老爷子。
窗外的黑袍人,右手托着乌紫色的药灵气,左手被银亮如松塔一样的真气覆盖,这是武尊才有的手段。
亮出真气之后,黑袍人也不进入白玉塔,左手一推就开始为白玉楼破脉行气了。
破脉行气需要用外来的真气撕开经脉之中的壁障,在不摧毁经脉的前提之下,打通身上的一处处经脉,并用真气构成一个简单的循环,循环稳定之后,再用药物修复破脉过程之中对经脉造成的损伤,程序很简单,但这个过程却是极度痛苦的。
破脉行气虽说以外力为主,但也需要白玉楼的配合,身体中经脉的位置也不是一成不变的,身体有动作,经脉的位置就会偏移,破脉行气不是让真气在经脉之中有序的运行,而是强行突破身体的壁障。
外来的真气不会沿着固定的经脉行走,即便是武尊的真气也不成,黑袍人突兀的出手,让白玉楼自然而然的做出了防御的动作,他这一动,身体的位置就有了变化,经脉的位置也相应的改变了。
“噗……”
听到从自己身上发出的声响,看到遍布周身的血雾,白玉楼才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万念俱灰,这天杀的黑袍人不是要为自己破脉行气,而是要弄死自己啊!
先是声响,后是血雾,最后才是不可承受的痛苦,全身没有一处不痛,好在黑袍人的动作很是霸道果决,全身经脉都被摧毁,这样的疼痛只是一时的,之后白玉楼就没感觉了,这是要死了吗?
“嗷……”
没死!白玉楼没死!而是发出了与兽吼差不多的惨嚎声,比之前更为剧烈的疼痛,将他唤醒了。
这也是黑袍人的手段,一根由银亮色真气形成的银针直接扎在了他印堂正中的位置之上,这一针带来的痛苦,要比全身经脉被毁大的太多太多,一声惨嚎之后,白玉楼就缩成了一团,若不是依旧在微微的抽搐,现在的天关七公子,完全不像个活人,或者说不像是个人,正常人很难仰着头团成一个浑圆的球体。
让白玉楼仰着头,可能也是黑袍人故意为之,为了看到白玉楼接下来的眼神故意为之,两次剧烈的疼痛过后,白玉楼看向黑袍人的眼神有些散乱浑浊,为了让白玉楼集中精神,黑袍人开始了连续不断的冲脉。
每当白玉楼失去知觉的时候,一根真气银针就会扎进他的印堂,让他在惨嚎声中醒来,一次又一次,一下又一下,现在的白玉楼已经有些熟悉疼痛了,疼痛之中,他既怨恨黑袍人也怨恨自己,轻易的付出一切,太莽撞了!
怨恨、怨毒、悔恨、懊丧,这样的情绪不断在白玉楼双眼之中闪过,黑袍人的双眼之中却蕴满了笑意,好似这么折磨白玉楼,让他很爽的样子。
“嗷……呜……呀……啊……”
虽说不能说出完整的话,但白玉楼还是在尽最大努力诅咒着黑袍人,十几次莽撞的暴力破脉之后,自己的身体怕是已经烂掉了吧?全身的经脉……现在除了一堆烂肉还能有什么经脉?
药灵气可以修复受创的经脉,但不能重塑断裂或是被摧毁的经脉,重塑,只是传说之中的词儿,难道天关派这个天杀的黑袍人过来,就是为了让自己彻底的绝望吗?
从怨恨黑袍人、怨恨自己,继而怨恨天关,痛苦之中白玉楼也不在乎自己的身份了,想想自己的样子就是一望无际的绝望,这个时候,他还会在乎什么呢?还会在乎谁呢?
银亮色的破脉真气,乌紫色的药灵气,一直在他的眼前晃悠,绝望之中的白玉楼,已经不愿意多想什么了,与付出一切相比,白玉塔囚牢简直就是神域仙境,轻率的妄言付出一切,真是让人痛悔呐!
绝望之后,就是一片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除了一阵阵的痛苦还算清晰之外,白玉楼眼中的一切东西,都被黑暗模糊了。
“哼……报复我家丫头,整不死你!这才只是开始,接下来有你受的!”
白玉楼失去意识之后,一言不发的黑袍人,这才轻佻的哼了一声,说出了白玉楼倒霉的原因,若是能听到,白玉楼就可以猜出这位黑袍人的身份,七霞城主!
可黑袍人是不想让他听到这些的,一次次的重复破脉行气,一次次的用真气银针刺入白玉楼的印堂之中,直到东方的天际出现一团紫芒之后,黑袍人才一声大喝,将那团乌紫色的药灵气打入了白玉楼体内。
“天杀的!若是落入本公子的手里,定让你也生死两难!”
撕心裂肺的怒吼之后,白玉楼渐渐恢复了神智,身上不再有不可忍受的疼痛了,难道是做了噩梦?
很快,白玉楼就发现了周围环境的不同,之前的遭遇恐怕不是一场梦。
现在他不是在白玉塔之内,也不是在天关,而是在黝黑的夜幕之中,随着神智的恢复,靠着用药物堆积出来的强悍眼力,借着空中的星月之光,黝黑色的夜幕对白玉楼的影响不大,扫了一下周围的环境,他能确认的只是自己现在身处野外,坐在一块巨石上面。
周围没有村镇城池,也没有任何建筑,除了远处的有些模糊的山岭之外,再也没有什么能吸引目光的存在了。
身上细腻润滑不着灰尘的玉袍,被换成了一件不知由什么东西织就的袍子,能感觉到的只是粗糙,头上的发饰也被换成了一根不知什么做的绳子,除了一身衣物跟身边的一个坛子,他这个天关七公子身无长物。
“关锋!玉森!”
试着喊了一下近侍跟护卫,与想的差不多,声音传出了好远,只是没人回应。
“这就是代价吗?”
掀开身边的坛子,鼻子里满是刺鼻的酒气,除了一坛酒,一身衣物之外,自己好像真的失去了一切。
“真气!”
想到让自己痛苦到绝望的真气,白玉楼依旧有些胆寒,若是早知道,他宁可被困死在白玉塔也不去看那份万药玄灵录。
想到的真气,也想到了药灵气,但白玉楼有些不敢去试探体内有没有真气,若是破脉行气失败了,自己岂不是一切皆失?
不去管夜幕之中是否有危险,白玉楼打开身旁的酒坛,豪饮了几口,这酒也不怎么样,苦辣辛烈,除了肚肠之中火辣辣的感觉之外,也没有什么令人回味的滋味,但胜在爽快。
尺余高的一个酒坛,里面能装不少酒,断断续续喝了几十口,白玉楼饿了,修炼武道之人不需要吃饭吗?错了!越是高手,越需要吃东西,只不过那些武宗、武尊之类的高手,吃的是丹药喝的是灵液而已。
白玉楼是个炼体的高手,精细而富含能量的食物,对他来说极为重要,常人不吃不喝可以支撑七八天,他最多能支撑十五六天,若是十五六天没有食物补充身体的消耗,他也会被饿死的。
空腹饮烈酒,即便是炼体高手也不会舒服,哈了几口压不住的酒气,感受了一下肚肠之中的灼热,粗劣的酒也给了白玉楼胆魄。
盘膝而坐,感受体内的真气,药灵气这东西果然与真气大有不同,这真气好像真的有灵性一样,略一感受,白玉楼就可以清楚的察觉遍布全身经脉的药灵气,只是这药灵气的粗细却有些让人扼腕,细的仿佛下一刻就会断掉一样。
遍布全身经脉的真气,这也是白玉楼之前没听说过的,十二正经、奇经八脉、丹田气海、五藏六府才是真气的主要通道,遍布全身的真气,这也有些离奇了。
更让白玉楼懊丧的是真气的调动,不是说不能调动,他试着调动了一下体内的药灵气,动是动了,可蠕动就不好了,相对于蠕动,白玉楼觉得刚刚的调动,用体内的药灵气不死不活的抽搐了一下来形容更为贴切。
气动力生,真气不动何来武力?药灵气抽搐着蠕动,能给他带来多大的力量?别人一息几十个循环、几百个循环,以药灵气的抽搐速度,一两天能有一个循环?还是一两年呢?这跟没有真气又有什么区别?没有真气循环,就没有力量可言,遇上对手,人家还能等着,让你用一两天甚至更多的时间来行气?这样的真气,又跟废气有什么区别?
真气有是有了,可跟废气差不多的样子,除了一身粗糙的衣物,一坛苦辣的烈酒,白玉楼唯一能依仗的就是炼体修为了,依靠炼体修为谋生,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呆在白玉塔等机会呢!
看来随便许出付出一切的代价,绝对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不顾一切换来的只能是懊丧与痛悔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