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母一边解开包裹布一边念叨着:“到时候拿到潘家园,卖给那些有钱的城里老爷。城里老爷最喜欢收藏这些东西了,这东西可是值三十几万。”
“除了叶洪叔儿家里的三万块,其他亲戚也借给我们家不少钱,加起来怕是要十几万。不过有了这三十多万,我们就能还清债。娃还在读书,到时候给你买上点好吃的,添点营养,日后出息了,再多的钱都能赚。”
这还没到手的三十万,叶母已经盘算好怎么花了。然而,到了现在都还没机会摸一摸那个珍稀古董玉瓷白碗的叶宏,听着母亲的话,却是一顿心惊肉跳,也不敢再让母亲说下去,赶紧挑着重点问。
问了半天,叶宏总算明白了。
某日,在叶宏家隔壁住了两年的徐大婶发现某个潦倒老板,手里有一个宝贝古董瓷碗。老板要一万多卖掉这个白玉碗,而徐大婶发现那个白玉瓷碗值三十万!
但是徐大婶没有那么多钱!
然后徐大婶清楚叶宏家的困境,还碰巧知道叶母手上够这一万多块,就想着帮叶宏家一把。
徐大婶忙前忙后,搭线让叶母和潦倒老板联系上,“亲自”验过白玉碗,打了包票说肯定是真的。
迫于马上又要到期还债给十几个亲戚,自己儿子读大学又马上要交学费。
叶母根本不怀疑自己的老邻居的“眼光”,而且遇到这么大馅饼,不敢想那么多,唯恐让这么好的机会溜走,也来不及联系读大学的儿子,问下意见,就把多年的积蓄,全部拿出来买下这个宝贝。
了解了事情来龙去脉,叶宏嘴唇微颤,喉咙沙哑,沉默不语。
叶母看出儿子满脸冷汗的样子,脸上不以为然,露出平凡愚蠢妇人的憨笑,道:“就知道你这种读了人的人,长了本事了,就瞧不起妈没读过多少书。妈没那么傻。”
从角落拿出一本收废旧收来的彩图杂志书,翻到古董鉴赏那一栏,叶母指着书上一模一样的一个白玉瓷碗,道:
“妈也不是没心眼的,但是这跟书上一模一样。妈可认识字,书上说了,这宝贝世界上只有一个。现在出现在妈面前,难道还有第二个?假不了,再说了,徐婶就是个老实人,不会骗人的。两年的老街坊,妈信她。”
叶宏欲哭无泪,这是个什么理论?真品当然是只有一个,问题如果这是假的呢?别说一个,就是一百个,都能刷刷刷烧出来。
现在的人都精明了,哪里是骗子那么容易骗到的?
骗子当然只好挑熟人来骗了。两年的街坊就能把老妈一辈子的积蓄给拿去买这么一个老妈自己完全不懂的玩意儿了?
虽说一万块钱,一般人家一个月就能拿出来。可是,叶宏家可不是一般人家。是穷得不能再穷的特困人家,孤儿寡母相依为命活着的穷苦人家。
叶宏摸着这个新得不像话的白玉瓷碗,抱着最后的幻想检查一下,自己还是华京大学历史系国学生,勉强临时充当一下鉴定家。
结果一翻着看到碗底,叶宏顿时翻白眼几乎要昏竭过去。
只见碗底不起眼的雕刻这一圈花纹,仔细一看,哪里是花纹?上面纹着一圈的英文字母。
“madeinchinamadeinchinamadeinchinamadeinchina”
这一圈雕纹极其不起眼,叶宏知道自己母亲就算瞪大眼睛,恐怕老花眼也看不清楚,就算看清楚,也不知道这些花纹是洋鬼子的肠子文字。
这个“古董”的身份毫无疑问了,叶宏强压着心脏的不好受,心中不停劝说自己冷静。
“才一万多块而已,好歹也是个大学生,一万多块有什么了不起的。就是一笔小钱,丢了也没事。”
然而,看着母亲质朴带着对未来美好打算,满脸天真的憧憬,傻傻的以为有钱还给亲戚家,欢欣鼓舞的。
叶宏只觉得心酸苦辣,眼泪一下子扑的流出来了。
儿子一哭,愚钝的母亲再怎么傻也慌了神了。
看着慌了神的母亲,叶宏强撑着笑道:“妈,没事儿。看着,真,应该是……真的。我们的债很快会还掉的,这是真的,儿子太开心了,忍不住。”
叶宏不想多说什么,更不会怪责母亲贪心被骗,因为如果不是家里实在是熬不下去,叶母也不会去贪这些钱。
可怜自己母亲还想着还了债,多出的二十万都给徐婶。
然而知子莫若母,叶宏不安慰叶母还好,这么一说,叶母反而一脸狐疑,然后脸色一变,顿的刹那,脸色惨白,身躯摇摇欲坠,二话不说转身出门去。
叶宏知道,母亲应该是去找隔壁所谓的徐婶了。
而叶宏也猜得到,隔壁的徐婶,肯定早就人去楼空了。
母亲离开,叶宏再也撑不住,跪倒在地。
男儿有泪不轻弹,叶宏一泪。
悲、恨、绝。
“一万块也骗,也样的穷苦人家也骗,畜牲,畜牲!这才是真正的畜牲!这种骗人的畜牲,如果有朝一日被我抓到,我剥你的皮,吃你的肉,喝你的血!我恨啊!”
一万多块不多。
华京市,京都居,大不易。消费高,叶宏兼职,一个月省下不到五百块,已经是艰难异常,白读两年大学挣不到两万块。
一万块,确实不多。
叶宏想起自己疯了一样做兼职,受尽各种小人得志的嚣张气焰,受尽各种富二代千金小姐鄙夷的目光,做着赚钱最多,但是最苦、最累、最低贱的苦活,两年,才死挣了两万块。
任由别人在自己身上尊严践踏过去,叶宏还是咬牙切齿说,这两万块不是钱,很轻松。
但是现在被骗的是母亲的一万多块!这些不是钱,叶宏认为,更不是自己的钱。但是叶宏知道,这些都是命,都是娘亲的命!
一个女人在京都拉扯大一个孩子,这二十年来受了多少苦?
叶宏只知道自己从懂事开始,心就一直开始痛。他只恨自己为什么这么小个,为什么还不能读完该死的书,还不能正常找工作做。
最开始收废品的时候,连三轮车都没有,母亲只靠着一根粗麻绳拉着拖车。
“收废品。收烂鞋底烂铁,收旧电视机,电冰箱,旧电视器。”
一遍又一遍,华京市的大街小巷,新旧城区。
烈日下,大街小巷几乎能把人融化。
那几年,大半个月,母亲才舍得买一根两毛钱的冰棍,让叶宏欢欢喜喜的吃着。
大半个月,最疼爱儿子的母亲,才肯花两毛钱买根冰棍,让儿子欢欢喜喜的舔着。仿佛在那些夏天,这两毛钱的冰棍,就是人间最好的美味。
那是叶宏记忆中的美味。
甚至舔完甜甜的冰,还不棍子咬碎,吸着里面脏脏的味道。贪婪的吸着别人眼中脏脏的棍子。
美味啊。
然而晒得脸黄唇白的母亲,又有多少时间喝过一口水?
痛。叶宏心如刀绞。
收废品这一行受的白眼?
不,那是阶级,是深深的门户隔绝,是两个世界。是叶宏童年阴影,高不可攀的一堵阴墙。
叶宏只觉得自己的心烂了。
一万块。
一万块。
叶宏满脑是都是“血”“汗”这些字眼,什么叫血汗钱?这才是真真正正的血汗钱!
叶宏记得看到报纸上登的新闻,一外乡打工小伙,带着打工三年的血汗钱回乡,在火车上被盗,小伙子下车发现后,当场吐血昏迷。
同龄人只有叶宏能体会到这苍白的字眼中带着巨大的冲击。
什么事能让人,真的,气到吐血?
想到这里,叶宏就是一慌,从地上爬起,心痛母亲的血汗转移到担心母亲身体起来。
叶宏怕母亲发现真相,怕母亲会像那个报纸上的小伙子一样……
慌乱而小心翼翼的,叶宏把白玉瓷碗放回桌上的包裹中,高声喝着:“妈!”
下一刻,让叶宏心稍微安定,只见叶母回到了屋内,却脸色苍白。
“妈,这东西真的很有可能是真的,我是大学生,我能分清楚……能分清楚一点。徐婶不是说了吗……”
叶宏想安慰母亲,可是不提徐婶还好,一提徐婶,刚回来的叶母双眼顿时通红。
“徐婶……不见人了……”
从母亲口中得知这个意料之中的事,叶宏红着眼强笑道:“妈,我真的有把握。不管别的,不就是钱嘛。我有信心,这东西真的能换三十万。你别瞎想了。不是还有七天吗?刚好这周六周日,明天我就把这宝贝拿去处理了,到时候红花花的毛爷爷,三十万准能把屋子堆满。”
听着最出息的儿子的话,叶母死灰的双眼里面微微亮起,黑白掺杂苍老的双鬓,发白的嘴唇巍巍颤颤道:“真的?………”
叶宏重重点了点头,“嗯,三十万……”
就在这时候,门外一声惊呼,“三十万?!在哪?在哪?快把钱交出来!”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只见门外跳进一人,浑身邋邋遢遢,黑布蒙面,手中短刀闪着寒光,让人无法忽视。
“哈哈哈,大鱼,没想到是条大鱼!三十万?!!”入室抢劫的劫匪两眼发光,眼中闪着贪婪,盯着屋内叶母道:“早上我就盯着你这收破烂的从银行里出来,手里报纸裹着一大包钱了,没想到居然有三十万这么多?”
劫匪贪婪兴奋得声音都颤抖起来。
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巧合,事必有因。叶母没想到自己买古董宝贝儿去银行取钱,把一辈子的积蓄都拿出来了,却被贼人盯上了。
看到劫匪手中有刀,叶母下意识把叶宏扯过来往后藏,怕还在读书的儿子受到伤害,巍巍颤颤开口道:“小兄弟,没有,没钱。里面没钱了。”
叶母指着之前被叶国翻得乱七八糟的地方,道:“你没看,都被偷了,屋子翻了好几遍,没钱了。要不信,你再翻翻?你想要什么都拿去,不要伤到人就好,都拿去。”
叶宏哪里能让母亲护着自己,看对面那个劫匪,更恨不得用对方来发泄自己的怒火,奈何叶母母性护崽儿的天性爆发,死死扯着叶宏的衣服,叶宏执拗不过,只能僵在原地。
劫匪四处瞄了瞄,发现屋内的确是被翻了一遍的狼狈样子,然而不甘心冒这么大的险却空手而回。
“我不信!刚才你们还说着三十万来着。快把钱交出来。要不然,我把你们两母子都杀死,都杀死!!”
劫匪早上在银行蹲点挑好肥羊,打探到叶母取了一大笔钱,又独自一人住在废品站,原本以为可以轻松捞一笔的。
没想到对方的儿子也在家,这么年轻一个大学生,毕竟是男性,劫匪心中大感失算,已经有了几分退意。
然而入室抢劫不是偷盗,是入了严刑的大罪,劫匪不甘心冒这么大的险,却空手而回,只管壮着胆子恐吓叶宏两母子。
叶宏听了,咬着牙齿瞪着吃人的眼神,然而叶母却越发扯得紧,不敢让叶宏离开半步。
叶母道:“真的没钱啊,一分钱都没有,要什么你就拿走,你找得到的,都拿走,真的没有,没有啊……”
劫匪怒道:“臭八婆,我早上见到你从银行里拿了一大笔钱,我不知道你藏哪里,但是我不相信没钱。你们两个,要么把钱交出来,要么……”
叶宏赤目欲裂,只要母亲一放手,他便会上前把这个劫匪生吞了。
然而贼人没有什么耐心,得不到钱,恶由胆生拿着刀就要冲过来。
叶母吓得一松手,叶宏便一阵风一样冲向劫匪,怒吼着挥拳,一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样子。
因为今天一连串的灾难,心头怒火正旺。叶宏直接无视劫匪手中的刀,一把抓住对方的刀。
手上顿时鲜血涌出,但是另一只手也握拳挥上,砸到劫匪的脸上。
劫匪没有被一拳打翻,脸上的疼痛激起他的怒气。
手中的刀被叶宏拼伤抓住,劫匪另一只手乱抓中,似乎抓到什么坚硬的东西,然后一板砖一样拍向叶宏脑袋。
叶宏只能勉强看清贼人手中抓的凶器,正是叶母一万多块买来的白玉瓷碗。
下一刻,碗碎,脑袋开花,血……
叶宏脑门一阵剧痛,眼前一道白光,余下的便失去知觉不再清楚。
……
“比布比布”
“这是警察声吗?”
“威武威武”
“这是救护车声吗?”
……
“叮!~”
“检测到寄体!”
“转移!”
“检查宿主状态。”
“扫描!”
“叮~”
“珍稀古宝,系统开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