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雾缭绕,浓郁的灵气聚成一小汪湖泊。地乳从洞顶的乳石上滴落下来,蕴含强大的生命精气。
一株碧绿幽兰立在湖泊中心,每当石乳滴落在表面,便有一圈金色的波纹在叶片上扩散开来。盈盈荡漾,愈发衬托着叶片翠绿欲滴。
一层巨大的法阵便以此为中心,密密麻麻地延展开去。虚空中,数千上万条神秘纹路伸展,形成庞大繁杂的秩序神链,符文晦涩艰深,神力凝结,守卫着巨大的灵山。
山腹之上,一座庞大的道观伫立着,飞檐木梁,扶栏围栋,透着一种出世的古朴。观内深处的一间密室里,几名长袍曳地的人席地而坐,蓝衣白襟,良久不发一言。
“刘家的回春药堂、丰家的丰年酒楼都有人与内城修士联系,暂时还查不到来历。”
“百里家族是醉月门下某一世家的外系,其当代家主的玄祖辈在外城自立门户时,便断绝了与内城族人的往来。”
“至于杜家,还无甚线索。杜子羽确实只有一名祖父,是个散修,出外云游多年,至今了无音讯。”
“张家祖上是外城仕子,后来家道中落,现只有张梅梅与其兄长二人师从一个长崎山的老散修,林师侄已下山前去探访,不日便有消息了。”
“弟子已将这五人带去尘清堂,还请各位老祖定夺。”
密室里只有一名青年垂首站立着,语气恭谨,娓娓道来。盘坐的人一时无话,坐在正中央的一名中年道士微微摇手,青年离去。
“如何。”中年道士双目微合,长须垂在襟前,徐徐开口。
“泉凌教齐简凝事发,城主府发难,对我教多有猜忌。一些宗门趁这个机会送进人来,有什么好奇怪的。”一声冷笑响起,坐在中年道士身旁的老妇哑声道。
一位美丽的妙龄道姑轻开双目,声音清凉如冰雪,“城主府还不能完全信任我教,也许此次亦有他们的人。这些人不单是为监视和眼线,许还是志在那样东西。”
“都是当初没能活捉那个崽子,功亏一篑。”有人恨声道,接着便是一声长叹。
中年道士目中闪过一道精光,“齐简凝未死,城主府亦不想人知齐家丑事。也因如此,知他身份的人并不多。”
“我等还是先度过此次难关,再徐图谋之。”
山崖上,萧凡三人已攀登了一段高度,崖顶的风景隐隐入目。
阿铭轻巧地追了上来。萧凡暗中吐力,使岩石只能承受张元的重量,等到白衣少年他们追上抓踩,这些石块便会碎裂。陆小箐和张元沿着萧凡走过的路线攀登,一边用力,一边练习萧凡讲述的技巧。
陆小箐和张元尽管在体力上相差许多,却都天资聪颖,很快便能掌握一些要诀,三人速度渐渐加快。
白衣少年几人十分狼狈,被泼了黏滑的蜂蜜,既要小心翼翼地抓稳踩牢,又要防备蚁虫的侵扰。
他们失去了许多助力,没有劲弩机簧弹射铁爪,抛出的铁索有些难以掌控方向,只能同样手抓脚踩地向上攀爬。
等白衣少年渐渐掌握了扔铁索的诀窍,早已看不清陆小箐他们的身影了。
时间缓缓流逝,岩石越来越烫手。萧凡没有什么感觉,陆小箐却渐渐吃不消了。张元满头大汗地去拉她,萧凡轻叹,只得回头喊道:“看,我们快到了!”
两人仰首望去,果然见到悬崖顶端一段横树伸出,横树之后有一片直立的树冠。清风徐来,送走了许多热气。
张元和陆小箐眸中现出喜色,一鼓作气地向上攀登,萧凡加快速度,两人腰间笔直的藤条愈发绷紧。陆小箐出身波折,从小疾病缠身,身子骨异常单薄。为防她摔落悬崖,萧凡只得用藤条将两人拴紧,却又不能相助太多。
以萧凡这样的年岁,体质赶得上张元便是稀有,再强大一些,徒惹生疑。
三人离山崖顶端只有十几丈距离时,阿铭轻巧地跃了上去,陆小箐和张元心中俱是一喜。
萧凡刚要松一口气,眼里便闪过一道冷光,悬崖之下,一道模糊的白色人影轻轻扬手,一条纤细的长绳瞬间从他腕间突射而出,转眼便追上了陆小箐。
“小心!”张元用力一拉,险些让自己陷入险境,却仍未使陆小箐避开。他低头一看,脸色顿时有了变化,那绳索竟如同有生命一般在滑动,霎那间便缠紧了陆小箐纤细的腰身。
就在张元色变的那一刻,萧凡已经下滑到了陆小箐身边。绳索上花纹横移,略略粗大的绳头从陆小箐腰侧探出来,竟是一枚蛇头。细长的蛇信一吐一吐,橙黄色的眼珠里瞳仁细如银针,两枚细小的獠牙散发出一丝丝腥甜的气息。
“伸缩蛇!此蛇有毒!”
张元脸色大变,十分难看。绳索上骤然传来一股巨大的收紧力,仿佛下一刻便要将陆小箐拽下深不见底的悬崖。
下方的白衣少年猛一跺足,隔着如此远的距离,都能感觉到崖体一震。
白衣少年高高跃起,像离弦的箭直向他们冲来。他另一只手抓着腰间的铁索,预备在跃到最高的地方将它抛出。
萧凡下滑,将陆小箐拉进了怀里。她停住身体,探手攥住蛇头,“噗”地将它捏爆。萧凡刚要开口,却发现两人腰间的藤条已经被割断,陆小箐惊魂未定地望着她,显然早就有了动作。
萧凡看了她一眼,将陆小箐此时的样子深深记进心里。
白衣少年刚腾空不久,心里便传来了一阵恐慌,那条正在收缩腰身的伸缩蛇已经不知何时松开了他的手腕,蛇体还在收缩,却不受控制地从悬崖上坠落下去。
白衣少年一惊,猛地向上方抛出铁索,眸光极为阴冷。
萧凡不怒反笑,伸手让陆小箐在悬崖上抓紧,双脚一蹬便向悬崖下冲去。她身后带出两道长长的烟尘,向着一个方向疾奔,忽然反手一抓翘岩,顿住了身形,一把抓住了直冲上来的铁索。
白衣少年远远望见,脸色一片铁青。
萧凡抓住铁索,在手上缠了几圈,猛地向上一提。白衣少年见此一喜,只当萧凡要引他到身畔对付,袖中露出一截锋尖,只等一照面就将她解决。
萧凡又一下抛开了铁索。
完全腾空的白衣少年呆滞了片刻,瞬间被巨大的恐慌覆盖,脸色煞白,难以置信。
他的身体还在上冲,却已是强弩之末,很快达到了顶点。萧凡再次向下冲去,在白衣少年即将坠落悬崖的前一刻提住了他,一把将他带到身前。
白衣少年吓得腿脚发软,来不及作出反应。萧凡伸手一抛,少年腰间的铁索忽得在石崖峭岩上打了个转,牢牢地栓在了上面。萧凡伸手一推,白衣少年如猿猴般荡了过去。
少年脑子发蒙,还没有从恍惚中醒转,便像猴子一样又荡了回来。迎上他的是猎猎拳风,萧凡冷笑着一拳打了过去。
“嗷!”
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传荡开来,伴随着鲜血飞溅和牙齿崩落。少年刚回过神,被一拳打懵,在剧痛中头晕目眩地转回一圈,又迎上萧凡的拳头。
凄惨的嘶嚎厉声不止,回音在山崖上久久不绝,一声叠着一声,渐渐衰弱下去。
几圈过后,少年泪水横流,抑止不住,泪腺也被打破了。又过了几圈,白衣少年已经完全发不出任何声音,胸骨肋骨碎裂多处,双腿半废,全身瘫软,却依旧未能昏迷。
萧凡每一拳都控制得极为精准,让伤势看起来像乱打一气造成的,却不对内脏造成致命伤。即使能救回一条性命,白衣少年也被打废了。
山崖上攀登的人无不惊悚,因为惨厉的叫声消减下去,竟是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萧凡感应到修士的气息,立即收手,扯下少年腰间的铁索,将他踢向一群目瞪口呆的人。
正是与白衣少年一同登崖的几名少年,惊呼阵阵,巨大冲击力迎面而来,几人顿时变色。还来不及避开,便被白衣少年的身体砸得直向下跌去。
铁索瞬间被拉长,笔直成线,承受住了这股力量。突出在外的峭壁岩石却发出咔嚓的断裂声,犹如地狱传来的索命之音,让几人顿时魂飞天外。
裂纹道道,断壁残石,铁索飞荡在空中。萧凡先前做的手脚奏效了。
少年们跌落的身影一缓,最终停滞在半空。两名修士飞来,长衣猎猎,抓住他们的衣襟,直向崖顶飞去,疾如两道粗大的箭矢。
萧凡默默抬头,两名修士均未向她出手,只是奇异地看了她一眼。与张元被袭击时一般,没有人失去性命,他们便不会插手。
萧凡手臂弯曲,双腿一伏,学着阿铭在山崖上奔跑起来,竟像一只野兽一般,在二人见鬼的神情下,渐渐追上了陆小箐和张元。
当他们到达山崖顶端,香火只剩下指甲盖大小的高度,一豆红芒亮如寒星,几个呼吸后便化作了尘灰。
陆小箐体力达到了极限,身体在不停地发抖,张元披头散发,面现苍白,只一双眼睛还清亮着。萧凡一副气喘吁吁、大汗淋漓的样子,跟在他们身后。
一个时辰内登上崖顶的只有九人,占此行弟子三分之一。山崖上却有十七名新人,除去白衣少年等人,还有几个倒霉蛋,俱是因被人出手暗算或难以坚持,跌落悬崖后被修士救上来的。
萧凡的出手,让这些人既解气,又忌惮。
三人并肩站在山顶,迎来四面八方的各异目光。
登上崖顶的九个人里,只有四人在十五岁以下,除去萧凡三个,还有一个俊秀少年,与张元一般无二的年纪,甚是寡言。
两个修士已经探清白衣少年的伤势,目光古怪地看向萧凡。萧凡硬生生逼出一抹酡红挂在脸上,眨着明亮的大眼,婴儿肥的小脸蛋肉嘟嘟、红扑扑,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她立在陆小箐身侧,垂头不语,只偷偷抬眼盯着众人,周围响起一片吸气的声音。
“他…他在干嘛?”
“耳朵都红了!”
从这一天起,潭清教招了一个身体强壮、出手凶残,性情却古怪内向的小丫头的消息,传遍了外门新弟子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