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六,今儿再不交租你可就真得给老娘滚出去了!”随着一阵震耳欲聋的咆哮声,睡梦中的赵小六被楼下收租的房东由大娘从睡梦中惊醒
糟了,赵小六抓抓自己起码六七天没洗过的脑袋。自己好像又忘记了去街东头的苏家宅子干活,都怪昨儿自己又从对面得月酒楼的厨房后面寻摸到了几个馒头对付了过去,也就忘了要去打个零工赚钱还房租的事。
顶着满头的油腻赵小六打起精神一骨碌从床上滚起来,摸了摸床头昨天剩下的一个馒头裹上自己穿了不知道多久的袍子一溜烟翻开窗子跳了出去,留下由大娘在后面呐喊:“你今天还不交上租子就别回来!”
从苏家出来漫无目的的游荡在街上,赵小六蔫蔫的想着,今儿可真是到了大霉,苏府的邱嬷嬷早就看自己不爽了,昨天没说一声就没去搬蔬菜今天就不让自己再进府,竟说自己没规矩,以后也别再来打秋风了。
真是晦气。赵小六一边咬着早已干硬的馒头一边扯了扯身左一块补丁右一个大洞的袍子,不甘心的拖着自己瘦弱的身体往城郊的河边走去,那里是和她一样平时无所事事的人揽零活儿的地方。
赵小六是个地地道道的女生,没错是女生,虽然现在的自己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个大姑娘。多年前自己被一位行乞的大娘收养,两人相依为命,赵小六六岁那年收养自己的大娘去世了,自己至今也只知道一同行乞的几人叫大娘花大姐,其余的竟是连个名字也不清楚,大娘自己也没说过,大娘过世之后自己竟只能寻摸了一个荒山求了几个平时一起行乞的乞儿帮自己挖了一个坑葬了她,草草立了一块碑了事。
“唉,以后的银子可从哪里来啊。”赵小六苦着脸叹了一口气,深深的觉得自己毫无头绪。
自己明明是个乞儿,可却在去年得了苏府前任管事妈妈刘妈妈的青眼。虽然自己是个女娃,可是今年也才九岁,性别很难分别,洗干净了小脸换上粗布的衣服看起来就像一个清秀的少年,也难怪刘妈妈一眼就在桥边那一群衣衫褴褛的人中间看中了自己,寻摸自己去苏府帮着做做零工,去后厨帮忙搬运蔬菜或是给厨娘打打下手,又因为自己打小不认生和几个厨娘混了个熟,也因为自己似乎是有些天赋的,竟是误打误撞学会了几个菜,倒是让后厨的几个厨娘和刘妈妈觉得有意思,却没想到天有不测风云,刘妈妈不知道犯了什么事被苏家的主母发配去了九州,后厨新上任的邱妈妈却是个硬心肠,一直不喜欢自己,真是不知道自己哪里惹了她晦气。本来自己有了苏家的月钱已是日子渐渐好过了一点,由妈妈那里租了一间小隔间,自己平时得空睡在小隔间的木床上感觉比在外行乞时要舒服的多了,现在,自己竟一时不知道以后该如何是好。
越想越觉得憋屈,赵小六摇摇脑袋。想要把脑子里最后一点不清醒甩出去,径直向城郊的河边走去,河边有一座桥名曰奈何桥。没进苏府前自己就在奈何桥边行乞或是寻个人家要帮工的去打个零工。
奈何桥原本叫奈安桥。可是这座桥说来却晦气的很。自打赵小六和花大娘阴阳两隔之后自己只身一人来到了聊城,在河边行乞的时候就已经听闻了奈何桥的大名:几乎每隔一两个月,这桥下就会多添一缕孤魂,向来有些想不开的、走投无路的、被人寻仇寻债什么的,都在这奈何桥边,跳下去也就一了百了了。奈何桥下的河水叫黑河,是环绕聊城的一条河,说来也奇怪,这河和它的名字一样,从来都是黑黢黢的,根本看不到底,却一点异味都没有,听河边做工的小炉子说,这河里有太多的怨气,平时看不出什么,只有子夜时分阴气重时有些怨灵从河里跑出来扯着路人下去陪他们哩。所以这黑河边的奈何桥,平时也只有这些穷困潦倒游手好闲的人在这里接活,城里要是有人家要做粗活或者帮个零工什么的就来这里寻人,只是天一黑却也是胆子再大的人都不敢在这里逗留,就连平时喜欢仗着自己长得人高马大的高老粗都不敢久留,太阳略失了劲头便一个个收拾了往别处去,别管自己有没有接到活也是没人敢在这里多留的。
赵小六自从被带去苏家干活之后已经很久没来了,一到桥边发现自己平时相熟的狗儿、小炉子和敏敏都在,几个人相见别提多开心了。敏敏是城里许家的姑娘,大名叫许敏儿,家里倒是这几人里最殷实的了,起码每日能有口饭吃,家中的独女,敏敏的母亲是储绣娘,在储家当绣娘,绣的一手精细的双面绣,平日敏敏年纪还小也没法去绣花什么的,只得放了她来黑河边寻人家去做零工贴补家用。
狗儿的爹一人带着他,平时在城外的农户家帮忙,放着狗儿自己在城内做工,下了工回来父子俩一并回城西的茅屋睡觉,遇上农闲的时候也会随着狗儿一起在奈何桥边寻人家做零工。
小炉子家是城西勇齐澡堂烧热水的柴叔柴婶老来得子生下的小儿子,小炉子的哥哥柴天赐在旁边的省城九州城米铺学徒,赵小六却是从来没见过这位大哥的,只是听小炉子自己说过
几个人以前每天在一起玩耍,看起来每个也都是很讨喜的样子所以就是乞讨也比旁人来的容易些,平分所得时也都知道赵小六孤苦伶仃会多分点给她,也有时从自家带了些糠米青菜来给赵小六吃。不过赵小六也从来没和他们交代过自己是个女孩子,久而久之大家也就自认为她是个皮小子了。
不过为什么叫赵小六呢,其实自己被花大姐收留时身上裹着厚厚的襁褓,看起来不是什么很华丽的料子可是她身上却有一串铃铛,看着也是很普通的铜铃,一共六个,小小的用红线穿在一起,难得还有面铜镜,后面刻着一个赵字,所以花大姐便也就随便给她起了个名字图个方便。
“小六哥,你今儿怎么来这里看我们了。”敏敏一看见小六就扑了上来,脸上红扑扑的看着赵小六。
“啊,这事儿、、、”赵小六不好意思的抓抓头,把事情的前因后果给几个伙伴说了一遍。
几个孩子听了之后纷纷不忿的骂着邱妈妈并安慰小六
“没事儿,你以后还来黑河这儿干活不就是了。”狗儿皱着眉头满不在乎的说到,“反正以前也就是这么过来的,没得你现在就不能过了不是,还省得在那个苏家做事儿看人脸色,还可以和我们几个在一起,多好。”
敏敏也附和道:“就是,谁还稀得她家的活儿了,苏家又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在聊城也就是欺负这里人少,还以为自己家事什么不得了的地方,其实在储家面前也不算什么。”敏敏娘亲在的储家是聊城最大的财主。家主储九安是个还不错的人,捐了个小官做了聊城的小县令,平时也是乐善好施。
“嗯,嗯,就是,就算小六你个子小了点,但是你力气也不小的,平时我们都打不过你呢。”
小炉子平日里就是个多灾多病的小子,可即使如此他也比赵小六看起来大了一套
赵小六心里也是有些感动的,但是想到自己面临的情况,也不得不叹息一声:“唉,我也知道是这个理儿,可是你们也知道的,我平日住在由妈妈那里,现在租子交不上,由妈妈已经给我最后期限了,就是今天,过了今儿个不交上租子怕是今晚我也就回不去了。看来今天我要露宿街头了。”说着抓抓自己的脑袋,满脸的无奈,往地下一坐:“更何况,平时干活就是没个数的事,要是这几天在找不着活,我怕是连饭都吃不上了。”
敏敏看看赵小六的样子心里也就有了数,赶忙去旁边的竹篮子里拿出了自己娘亲让自己带来的酒酿饼递给赵小六:“那小六哥。。你。。你先吃我的吧,我还不饿。”
赵小六却是有点不好意思,“这怕是不好吧,敏敏你自己的饭我可不能吃,刚刚我还把昨天剩的馒头吃了,现在还不算太饿,你还是留着吧。”
敏敏却是二话不说直接把饼塞给了赵小六“小六哥你就别和我让了,我不饿。”
站在一边的小炉子和狗儿对视一眼,嘿嘿一笑“哎我说敏敏,平时我们和你要一角饼吃你都不给我们的,今儿怎么就大方起来了?还一拿就拿一块,真是大方哦。”说完两个人吃吃的笑起来。敏敏满脸通红,瞪着两个人大声嚷嚷起来,三个人很快滚作一团打闹起来,赵小六一个人坐在旁边却是很无奈,心里默默的想着:自己是个女生的事要是给敏敏知道还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有这样的饼能吃着,一边想着也出声道:“你们就别闹了,还是老老实实的坐着等活干吧。”一边站起来,往旁边的小池子走去,打算清理一下自己的脸,不然真怕别人以为自己是个乞丐连活都找不到了。
过了一天,过了申时,却依然一件活都没有,几个孩子的爹妈却都来了要带着孩子走,赵小六只得送别了几个伙伴,临别前狗儿抓着小六的手交代他如果晚上还是没地方去就去自己家凑合一晚,反正狗儿爹今天有收获,家里也不缺小六一个睡觉的地方,小六答应了一声,送走了几个伙伴。
这下可怎么办,自己饥肠辘辘,又不太好意思去狗儿家挤一挤,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都怪那个该死的邱妈妈,真是太可恶了。一边愤愤的想着一边只有再拖着自己瘦弱的身子回城里想碰碰运气,却走过昨日去过的得月酒楼。酒楼里的厨娘倒是觉得自己挺适合帮厨的,哎呀,这么没想到来这里碰碰运气,赵小六一拍脑门,决定去酒楼碰碰运气。
一走进得月酒楼,里面跑堂的小二就一副嫌弃的样子打算把赵小六赶出去,还好掌柜的从楼上下来看见了小六,便问道:“小伙子你要做什么?”赵小六便一五一十的说了自己的来意,掌柜沉吟了一会,便同意了:“正巧今日南城来了一大群贵客,店里也着实缺几个人手,你便留下来试试吧。”说完就吩咐小二带着赵小六去后院收拾了一下,还换了件粗布袍子,吩咐她去后院的厨房看看有什么活计。
一进厨房就一股热气扑面而来,后厨的几个厨娘和厨子都在忙着做饭,看见小六来了倒是都很惊讶,小六忙说明了原委,几个厨娘便把小六交待了去拌凉菜。
要说到这个凉菜,其实是小六做惯了的,在苏府的时候后厨的厨娘曾教过自己,要根据桌面上的菜和客人来安排,今天却是只得了一碟青瓜条被吩咐了要做一碟凉拌青瓜,可是转头看看几个厨娘手上的菜单几乎全是河鲜海鲜类的鱼类贝类,全是大凉的菜,甚至还有学徒的在片鱼片似乎是要做鱼生,小六不觉有些诧异,想着要不要换个菜旁边的厨娘却是不耐烦的杵杵她:“平日里你来插科打诨的时候倒是挺利索的,倒是现在自己上了手却是糊里糊涂的了?还不快点干活。”
小六也只得看着手里的青瓜们打算下手
先是去皮,将青瓜皮尽数去掉这样吃起来口感更清爽,然后细细切条切丁,合入生抽和一点点盐,最后却是自己看不下去,去别处寻了点橘子剥去外皮和外面的茎,一点点用手掰开放进去拌匀,看起来倒是有黄有绿,很是别致。
“倒是看着挺不错的。”之前相熟的刘婶子看着夸了一句,便匆匆的把碟子取走吩咐小六做下一项,递给他一节藕:“你便去用这藕做个小菜吧,厨房里除了主菜的材料别的你自己配便是。”
于是赵小六便取了嫩白的藕,看样子却是白白净净洗的非常干净,水灵灵的看起来也是很新鲜的样子,便计上心头。取了刀将外皮去掉,一片片切开一半放进蒸笼里隔水蒸制,另一半径直放上白瓷盘中,调了一个酸甜口的汁搁在碟子里一并放着,看到蒸笼里的藕好了便拿出来细细碾碎成泥,并合入菱角泥和一些糯米粉,揉匀了成一个面团一样的东西,包入红豆沙捏成一个个小圆子并着放入盘中一起送给了刘婶。这些寻常的厨娘倒是也觉得新奇,个个手上的活计不停来调侃小六
“没看出来小六虽是个男娃,做这些细致的小菜却是匠心独具,倒是有点意思。”
一边一个正在切青江菜的大婶不禁笑着说起:“再看看小六这脸蛋,也是清秀的很,我估摸着以后啊,也不知要迷倒多少人家的姑娘呢,又体贴会做菜,长得也是娇娇俏俏的,比不少人家的小姑娘心思还要巧呢。”
赵小六听了心中一阵无奈,大妈,我可是个女的,我要是迷倒了一大片姑娘那我自己也要晕了,一边只得笑着应酬:“那婶婶们还有什么事吩咐小六的,小六现在就去做了?”
青菜大妈抬头环顾了一下好像没发现什么能给小六做的事,便搭话问:“这里现在可忙着,可是你刚来我们也不敢给你做什么太难的事情,你且说说你会什么?”
小六眼睛一骨碌,不慌不忙的报出来:“嘿婶婶你可别小看我,我今年虚岁也已经快满十岁了,拌凉菜切冷盘我都没问题,去年在苏府帮后厨妈妈做饭的时候我已经会料理各种时鲜小炒、煲汤煮面这些都不在话下了,现在也就只有那些个太荤腥的硬菜和一些掌握火候很精细的菜我是摆平不了的,别的你就尽管吩咐我就是了。”
别说青菜大妈,就是厨房里余下的七八个妈妈厨子都吃吃笑起来,仿佛都不信的样子、
“你说你个小六子,在苏府帮了段时间的厨这么倒夸得自己什么都会了一样?”
“就是,你这个身段,今年满了八岁没有。”一个肥头大耳看着满脸福相的厨子哈哈大笑起来:“别的不说了,你且来帮我做一道豆腐菜就是,刚才的贵客点名要一道不一样的豆腐菜,你若是能做出一道我没见过的,我便去和掌柜的说让你在后厨做个三等厨子、
聊城里酒楼的三等厨子一个月可比在苏家拿的月钱多的多,虽然只是三等,可是也是能上灶做些简单料理了,而且以后若升成掌勺那可就更不得了了。小六计上心头,觉得这实在是一笔不错的买卖,便一口答应下来:“好,那可是师傅你说的,那厨房里各位婶婶师傅可都给小六做个证,今儿个小六我.”话还没说完,掌柜的从前头推门进来,呵呵笑着:“你这小子,我在外面倒是听得清楚,今儿刚来就夸下海口。老头子今天也想见识见识你这黄口小儿能有什么本事,今天这个证人,我给你做了。”
小六心里一喜,刚想谢过掌柜的,却听掌柜话锋一转。“可你若是没这个本事,那可不要怪老头子我只请你来做几天零工便要辞了你,毕竟打杂的小儿我们这也不是很缺,也就忙不过来的时候需要人帮把手。”
“是掌柜的,小六必定不辜负各位的期望。”赵小六对着掌柜抱拳道。转身便开始着手准备做豆腐菜。
半个时辰之后,小六从自己灶台上端出一只大瓷盘,只是上面扣着竹篾做成的罩子,倒是让人看不见到底是个什么玩意,掌柜的也抬起头看着小六端着菜过来,笑骂道:“这小子,还知道搞个噱头,却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且打开给老夫看看吧。”说着便来揭开了竹罩,周围众人也是一阵好奇,纷纷凑上来准备一看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