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不要脸,还好意思来皇宫。”
“不然怎么说是襄城来得都是狐媚子,看她那骚劲儿。”
新选入宫的秀女在甘露宫外聚成一小撮一小撮的,对着被孤立的那个人指指点点,好像是压低了声音说话,却又故意让人听见。
景秋里昂着头,端袖站着,或者说被迫孤立站在人群中央。她是美得具有一种侵略性,杏眼含春,雪白的肌肤鹅蛋脸,却生了细致的剑眉,眉脚挑起,添了凌人的英气。
秋里轻轻咳嗽两声,转着身,目光扫视周围那些长舌妇一圈,竟再无人敢议论。
自事出之后,秋里听这些话已经从愤怒到默然。就连当初负责采选的官员都给她不少冷眼,不过几百倆银子就解决了那花鸟使那大义凛然拒绝自己的态度。任你说又如何,如今还不是一样站在宫墻之内。
只是今天身子不爽,听这些长舌妇啰嗦,耳朵疼罢了。
秋里早就有觉悟,是非要入宫不可。家姐被污成这般,却连最后一面都未能见到。襄王战后不归,难道要把襄城扔给萧玖那个小屁孩?
秋里佩戴的首饰,头饰,一路上筛选时都几乎给了个精光,就剩下脖间一块血玉的坠子,和一个金镯子。好在小官吏胃口都不大,也能喂饱。
好不容易进了宫里却还有一关,就是面见定元太妃,若成了便为待诏,承恩之后便晋封。若不成,便为家人子,最底层的女官。家人子虽非侍婢,不过也差不多了。当然,她是手握六宫的太妃,若想让人直接离宫,当然也可以。
一路上穿过西六宫,秋里努力地记着哪里是甘露宫,哪里是乘乾宫,不论结局如何每一步,她在宫里都不愿浪费。
凤藻宫正壂,秀女都安静地低头静侯。
定元太妃到!长公主到!
一声宣驾,秋里随着众人一起。本能地跪下行礼,但她却忍不住抬起头,看着走来的两人。长公主还是一副天生好贵温婉的模样,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而定元太妃竟然和自己四目相对。
秋里惊得看这定元太妃冲她勾了勾嘴角,带着轻蔑,这女人仿佛知道,秋里一定会抬头看她一样。
秋里曾经是见过定元太妃和长公主的。那年准了家里来宫中探望,自己在长阳住了有两个多月。只不过,长公主和定元太妃,远不是现在这种印象。
秀女一个一个被叫上前去,虽不知是什么标准,但也并非资质好的就为选侍,差的就去做家人子,各中利益关系盘根错节,谁都看不透这全部。
在等待的过程中,秋里偶尔抬头看那上坐的定元太妃,但每每抬头,却总能被抓住。仿佛这是一场步步为营的对奕。
只不过,秋里是那个棋路被看穿的那一方。
秋里是最后一个被叫到名字的,人声落,长公主就变了脸色,不再是温柔高雅,反而警惕、冰冷,眼神里带着憎恶。
定元太妃牵出笑容,对众人言:“今日面选已结束,不论是往各尚去的,还是往掖庭宫去的,当恪尽本分,为梁国宫室安定繁荣添一分力。”
言罢,挥退众人。
谢礼之后,空荡荡的大殿就剩下三人。
“起来吧,端着礼倒显得见外了。”定元太妃准秋里起身,有勾勾手让她靠近。
秋里起身,步近之间轻轻眈了一眼长公主,那份警惕,像是自己随时会拔刀一样。
正完美的诠释了什么叫做贼心虚。
“你”定元太妃指着秋里“打她一巴掌。”
蓦地这样一句,秋里和长公主同时压抑地瞪大了眼睛。
定元太妃却嗤笑一生,朝长公主说“怎么,人家为你死了一个姐姐,还不给人家掌你一巴掌?”
“太妃!?”长公主萧沐雪惊得起身“我乃一国公主,怎可受一介平民…”
话音未落便听见一声脆响。
秋里毫不犹豫,上前一步一巴掌落在萧沐雪脸上。看着萧沐雪愤恨的眸子,景秋里知道,自己想要还的,远远不止是这一巴掌。可是这一切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得报,所以就算这一巴掌只抵了万分之一的疼,她也要打。
萧沐雪捂着通红的脸颊:“太妃娘娘,她!”
定元太妃又断了她的话:“行了,别再给本宫丢人。”
萧沐雪无言以对,除了怒目而视,虚持她残存所谓长公主的傲气,别的什么也做不了。
秋里抿着唇因为吐纳剧烈身子微微颤抖,凌厉的目光逼视着长公主。
很多时候宫里的事情身不由己,这一巴掌也远远不够萧沐雪还绫月的,而秋里只是想打她个毫无愧疚地出卖友人。
萧沐雪逐渐放弃了与景秋里的对峙,面无表情,只是转身离开了大殿,步子很快。
从来不是我情薄,只怪你们自以为情深。
而大殿内,定元太妃似乎有很多话要谈,却被这一巴掌化繁为简。
秋里回身再对着定元太妃:“一巴掌,够还?”
“呵,够不够,你都得给本宫滚出皇宫。”定元太妃说着,语调温柔,确是目光凿凿,冷静狠辣得可怕,“你以为你能掀起什么浪?”
秋里吞咽一口,她眼前的定元太妃,强大得可以压垮她。
还是她想得太天真了,以为自己来了都城,就能进入皇宫,然后找到真相为姐姐正名。这一切的设想都将被挡在九丈红墻之外。
秋里后退一步,恭敬拜礼。
定元太妃满意地笑了起来:“你们姐妹都一样,识相。”
定元太妃的笑声渐渐扬起,逐渐回荡在空荡的大殿中。
难道宫中就走一遭就这么结束了?
收拾了细软,走出了这宫墻,已是夕阳西下的时分,金色的光芒照得秋里英气的脸上掺了半分阴影。
宫门打开,吱吖一声听着特别漫长。门外是那张熟悉的脸,阿幽站在宫门口,明明是女子,却一身男装俊美丝毫不让。脸上露出戏谑的笑容看着略微垂头的秋里。
调笑一般地冲她挥了挥手中的糖葫芦。
“早知道我会被赶出来?”一把抓过阿幽手中的糖葫芦,咬了一颗,先是甜,反而觉得索然,而后是一阵酸,让人精神。
秋里习惯地挽着阿幽,嘟囔着嘴,却被阿幽推开。
“喂,我现在可是男人,哦不,是男装,你也注意点影响。”将背上的包袱塞进秋里怀里,“还是换上男装吧。”
“啊?非要换吗?”秋里打了打包袱,自己累了好些日子,真不想麻烦。
阿幽却微顿,才说:“因为你太好看,如果不换上男装,实在太引人注目了。”
秋里被逗得终于笑了起来,嘴角的弧度让她笑起来像一只血统高贵的猫。
回到客栈休息了一会儿,秋里换上了男装。她这一身打扮才真正诠释了什么叫做穿什么无所谓,主要还是看脸。
五官深邃身形高挑,一袭白衣泼墨的竹影,腰间玉带下配了一环青珏,正是面若冠玉的翩翩公子。
“有一点你错了。”秋里走到阿幽身旁,折扇轻轻敲了她的肩头,“我换上男装,还是惹人注目。”
阿幽同秋里一起笑了起来。阿幽走在秋里身后,看着她精神的样子。简直觉得十日之前她还仍旧整日以泪洗面,不食不睡,憔悴得如同将死。而这样的变化,才是她真正佩服景秋里的地方。明明遭受了那样的打击,明明仍旧孤立无援,这一切的悲伤和困难,却都被她内化,挣扎痛苦了一段时间,就战胜了这一切的悲伤。不论事到如何,也不会想过放弃明天。
“喂!阿幽!愣在那里干什么,要办正事啦!”秋里在前方催促。
阿幽笑了出来,挖了挖耳朵,佯装嫌弃秋里:“你笑得好吵。”
好像秋里真的恢复了平日吵吵闹闹的活泼,不过境遇已经不一样了,秋里心里始终悬着一把剑。
挥着折扇,坐到酒肆之中,秋里同阿幽坐下,秋里仍目光游走在繁华的街上,语气却严肃起来:“查得如何?”
“这个容易。”阿幽配合着秋里看似谈笑,自然地说着。“城西卷帘堂。打听过,都知道萧雨师在那里养病,却没人见过他,甚至没人见过他的车辇。都城里有不少经商的襄人,都是我们的眼线。据说,襄王四个亲卫也是一个没见到过。”
谈及襄王,阿幽不由得渐渐失了伪装在脸上那轻松玩乐的神采。
两人捏着酒杯,一阵蹙眉沉默。
阿幽开口:“我怀疑,襄王被软禁了。”
街市的喧哗,光影的流转变成了空虚的背景。一阵耳鸣,让她心跳加速起来。似乎在姐姐的死背后有一个更大更复杂的局。直觉告诉她,襄王一定出事了。
“走,不论如何先去卷帘堂探探虚实。”秋里起身,阿幽随后。
殊不知,这里是都城,而他们是外人,总有一双眼睛会盯着外人。
卷帘堂外,长巷僻静,灯光昏暗,秋里扣击门扉,过了好一会儿。才走出一个中年随侍模样的男人。
“什么人,这么晚找哪位?”他像是刚从睡梦中被吵醒,眼睛还没睁开的样子。
“我们特来拜掖襄王爷,劳烦您通传。”秋里作揖道。
那中年的管事摆摆手:“襄王养病期间,不见客人,请回吧。”
说着,便已经将门关上。
秋里却伸出手,卡在门缝之间。对那管事笑言:“劳驾,我二人乃襄王府坐下左仆射及掾隶,实有襄城要事及王府内务禀报,有劳代为通传一声,即使襄王不见我们,也好交差。”
“襄城人?”管事打量了她们一眼言,“请问二位姓名,我这便上报王爷。”
“仇立”秋里指着自己,又指着阿幽“鄂尤。”
管事关上门,回去通报两人现在门外。原本阿幽想说秋里这名字瞎编的也太难听。可是这气氛下,根本开不出这样的玩笑。
秋里皱着眉头,细细想来,前年新科状元乃襄城人,状元及第三个月便忽然病逝,家姐伺候宫中,罪己自裁,襄王南征大胜却染病已有两月未露面。而且,朝中襄的势力这几年也是逐渐衰弱。襄人于都城为官的屈指可数,又都是边缘的官职官品。
蓄意铲除襄势力的做法已经浮出水面,可是是只看这局面,是找不出敌人究竟是哪一方,或是哪几方。削弱襄的势力之后,又想做什么。这些似乎找到了一些线索,可是重重迷雾难以深入。
正是思忖之间,卷帘堂的门被打来,那管事打着灯笼,面色比先前和蔼许多,说:“两位大人,襄王有请。”
两人笑对管事颔首行礼,秋里却紧紧捏了一下阿幽的手。按照这情况想,襄王被软禁十有八九,那便不可能见他们,只怕这管家请她二人进来,多是凶险。
那管家不急不慢地带着路,凭借着昏暗的灯光在回廊山石间行走。正随着那管家行至拐角处,秋里却听见一声闷哼,回头一看,阿幽已经晕倒在地,不等回头,知脑后有一阵风来,脚跟一用力一个转身避开了那一剑。果真,那管事拿着匕首,露出凶相。
管事一个健步往前一冲,却没料到秋里身子一侧,反手以扇骨往他背上上穴位一敲,半边身子便麻得难动。
“呵!景家姑娘竟然是练家子!”管事也惊诧,而后一声召唤“出来!”
黑暗间走出八个黑衣人,立时形成包围之势,将秋里困在其中。
秋里迈开步子,腰间抽出一抦软剑。
景氏姐妹儿时跟着“废将军”萨都练过武术,绫月进宫早,性子又静,秋里却好动,天生爱舞刀弄剑,一个女子竟然能算上萨都的得意门生。
可是,毕竟身为女子。
眼看这么多人高马大的杀手将她围成一圈,秋里单枪匹马,心里没有一点胜算。
左手一个杀手先冲了过来,秋里没去躲他那一剑,朝他方向腰一弯,反手一招,命中那杀手腹部。不待那杀手反应过来,贴着那人身子一个旋步起身。伸手摸着他脊梁骨,数到第十三结用力一劈,那杀手竟顿时瘫死在地上。
三招连贯而凌厉,当场毙命。震得周围杀手面面相觑,不敢上前。
秋里将剑比在身前,闭上眼睛,全神贯注地聆听周围分毫动静。
其实,秋里根本无法平静,心里怕得要死。只是这么多人,反正装出很厉害的样子,把对手先吓住再说。
此时那管家竟然大喊一声:“不用留活口!一起上。”
那些杀手齐喝声而上,四面楚歌,秋里顶了十几招便费力。未能注意一剑刺来,直割断了她的发带,九尺青丝,凌乱坠地。
还未容她反应,又是迎头一剑,眼看剑锋迫近,不及躲避,秋里闭上眼睛准备挨这一剑,却听见“锵——”一声脆响。
不知什么时候,她竟脱离了包围圈。缩在一个陌生男子的怀里。
秋里下意识挣脱,那男子一袭白衣,男生女相面目及其清秀。秋里想来想去,怎么都有些眼熟。
突然,脑子里想到一个人,秋里惊诧得朝后退了一步:“萧玉!?”
眼前这个人,难道不是当今梁国帝王萧玉吗?他怎么会突然出现?还提着剑来救自己。
那男子竟脸上露出嫌弃的神色:“我才不是,碰巧长得有点像而已。喂,生死关头你还有空盯着我看?”
秋里收回自己要把他脸看穿的眼神,又对着那些杀手。
这人至少帮了她。
如果他不是萧玉,那他是谁?为什么跟萧玉长得一模一样?疑问虽然多,不过这时候也来不及细想。
只能同他并肩。
“你能打几个?”秋里往他身边靠去,问。
“一个。”那男子回答“也打不了。”
“嗯……诶?”秋里不禁皱起眉头,看向他。
那男人竟灿然一笑:“我不杀生的啊。”
“什么?”秋里说不出的有些气愤,没来得及责备他,此时却已经看见杀手们正朝着他们步步逼近。
“喂,你能不能破一次戒。”秋里边后退着问他。
“不能。”那男人也跟着慢慢后退,没几步,竟到了墙根,退无可退。他突然伸手抓住秋里的胳膊,对秋里说:“不过,我很擅长逃跑。”
话音刚落,他便一个飞步带着秋里跃出了这虎跃龙潭。又以轻功一路狂奔一阵,直到回到城中一家客栈,并且是直上厢房窗台才将秋里放下。
秋里平了平气息,这人没撒谎,他逃跑是真的有两下子。今天如果不是他,恐怕秋里就要命丧卷帘堂。
“阿幽还在他们手里,你能帮我救她么?”忽然响起同伴,秋里脸色紧张起来。
“他们不会杀她的。”那男人却云淡风轻地朝屋内走去,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他们还要找你,肯定会留她性命。比起她,你不如担心担心萧雨师。”
秋里蹙起眉头,开始质疑眼前人,上前捏了捏他的脸:“你没易容?顶着一张跟当今圣上一样的脸大半夜出现在卷帘堂,你到底什么人?”
那人吃痛揉了揉脸:“女儿家能不能别这么粗鲁?我,只是碰巧,不对,应该是那个人,碰巧长得像我而已。我叫吕树,跟萧氏没什么关系,只是个商人家的儿子。说起来,你竟然敢直呼陛下名诲,真是胆子不小。”
“吕树?什么?”秋里在想着势力相关有姓吕的?没有啊。
“吕树的意思就是——吕家二公子玉树临风。”吕树故意调侃秋里一句,“女子就是不能成事,为何你总是抓不住重点?现在重点不是我,而是——萧雨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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