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墨带了端端三个人在KFC坐下。纪琴欲言又止,老墨心领神会,让端端快吃,然后去玩。
端端离开,纪琴给老墨讲了端端在幼儿园里的情况。老墨皱着眉头不说话。纪琴说:“端端还小,很多单亲家庭的孩子心理都不是很正常……”话说出口,仿佛有指老墨,赶紧看了一眼老墨,果然老墨说:“是啊,我就是太过窝囊,不然日子哪能过到现在这步田地?”
纪琴不想再纠缠这事儿,她关心的只是她的儿子。端端焉焉地走过来。纪琴让端端在椅子上坐好,很认真地给端端说:“端端,你知道爸爸妈离婚了是吗?”
端端很慢地点了点头,目光落在自己的手上。
纪琴让端端抬起头,她说:“我跟爸爸只是不住在一起了,我们还是你的爸爸妈妈,我们仍然都爱你,是不是?”
纪琴瞅老墨,老墨连忙说:“你妈妈说得对,你现在还小,不理解大人的事,长大你就会明白的,知道吗?端端,你什么都不会失去,我跟妈妈都很爱你!”
端端瞅了瞅两个人的脸,很肯定地点了点头。纪琴拍了拍儿子的脸蛋:“给妈妈笑一个!”
端端笑了,纪琴眼窝一热,觉得心酸了。
那晚,纪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听到哪漏水似的,起身一看,大吃一惊。水管爆裂,水漫金山,纪琴打电话给房主,房主睡得稀里糊涂,说你自己找找阀门。纪琴弄得一身水,也没找着阀门,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不过才二点多一点,这找谁去?
再仔细找,找到阀门,却无论如何也搬不动。
打电话给老墨时,纪琴已是哭音。
老墨来时,纪琴正在掏水,天很冷,水凉得刺骨。老墨扔下大衣,到底是男人,纪琴搬不动的阀门老墨一使劲就给关上了。然后帮着纪琴淘水,坏掉的水管要第二天找人来修。
淘完水,擦了地,纪琴眼睛红红地坐在床沿儿上,她说:“你出来,她没说什么吧?”
老墨洗了手坐下,说:“你这屋也没个暖气,太冷了!”
纪琴的眼泪又涌了出来,她转头,迅速地抹了一下脸说,“有电褥子,还好!”
两个人似再无话说。默坐了一会儿,说到端端,纪琴说:“那孩子表面上看着什么都不在乎,心里挺敏感的,要不,让我接过来吧?”
说完,纪琴想起刚说完自己这没暖气,这句话像是一句空话一样。
“你们……还好吧?”纪琴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琴,我很对不住你,当初……”老墨哽咽了一下。
“我妈整整一星期没吃饭,她说我不找人结婚,她就情愿饿死……”纪琴拿了毛巾递给他,说:“她岁数大了,难免固执些,结了,就好好过。她选的,应该会好些……”
老墨擦了擦眼睛,说:“是小学老师,人还算善良,对端端也还不错,只是我妈那脾气,也还……唉,对付着过吧,我甚至很不孝地想,熬吧,熬到她不在了,就好了……”
老墨呜呜地哭了起来,纪琴走过去,本意是安慰他一下,却被他一把抱住。两个人都落了泪,屋子里某一处还滴着水,除此之外,只剩下两个人的呼吸声。
半晌,纪琴说:“回去吧,别让她惦记着!”
老墨站起来,说:“有备用钥匙没有?你上班,上午我找人来修水管!”
纪琴转身找了钥匙递给老墨,送他出门,外面很冷,老墨骑着一辆自行车消失地昏暗的灯光里。
纪琴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睡去。醒来时,已近迟到。赶紧收拾一下赶到公司,却还是被部门经理抓到,那个早更的老女人说:“怎么,跟付总是熟人,就不安份守已了?”
纪琴讪着脸说:“不是,昨晚房子里水管漏了……”
付北兴走过来,问怎么了,部门经理尴尬着,说:“她迟到了,没事儿,下不为例!”
纪琴坐在电脑前,一张图的数据怎么算也算不清。
付北兴的电话打进来,他问:“你住哪?”
纪琴没吭声,挂了电话。
以为老墨会来电话的,却一个上午,没一点儿动静。纪琴中午回了家,水管已经修好了,厅里还放着个电暖气,心头热了一下,坐在那里,许久没动。
虽然当初跟老墨没什么感情结的婚,婚后因为婆婆的事,也疙里疙瘩的,但是老墨人不坏,只是性子软了些,怕纪琴嫌李金玲,才拿捏着她当全职太太的事,其实,他并不限制纪琴花钱,也并不在意纪琴之前的事儿……
想起老墨的好来,纪琴的心又是一阵酸楚。自己命不好,之前跟付北兴,爱断情伤,后来跟老墨,又闹得分崩离析……
下午上班,被老女人又是一通训:“街上随便抓一个人图做得都比你专业,如果你有背景,就回家当少奶奶,不用出来吃这份辛苦,如果出来做事,我劝你还是认真些!”
纪琴不知哪来了火气,啪地把那些图纸扔在桌子上,她黑着一张脸对经理说:“我纪琴从来这座城市起,就是小白人一个,没背景,没靠山,没老公,没男友,我只有我自己!如果你认为我的工作能力不行,可以辞退我,如果你不辞退我,请别再说风凉话!”
老女人大概也知道老实人发火的威力,瞪了十秒钟,没再说话,转身离开。
同事们全都给纪琴鼓起掌来,纪琴却冲进洗手间哭了起来。
洗了脸,重新回到办公室,在电脑上打下辞职书。她不想再呆在这里了,她想回老家,回到父母身边。老家在城郊,离城里不过是四十分钟的车程。离婚后,纪琴却一次都没回去。父母打来电话,总要找端端说话,纪琴总是支支吾吾躲闪过去。
把辞职书扔到老女人的办公桌上,老女人叫住她,她说:“纪琴,我为我说过的话道歉,我还是希望你能留下来!”
纪琴停顿了一下,眼泪又涌了出来,抹了一下,说:“我再想想!”
晚上下班等公车时,付北兴的车子停在纪琴面前,他说:“上车!”纪琴怕同事看到,人多嘴杂,急忙坐进去。
付北兴问:“今天在公司发生了什么事?”
纪琴的脸扭向车窗的一侧,“付总,我没事儿!”
“纪琴,你能不能像那包被抢的那晚那样对我表达点真实感情?你这样冷冰冰的,你知道我多难受吗?”
纪琴的眼睛干干的,仿佛没有多余的眼泪来浇灌自己的悲伤了。
她说:“我够糟糕的了,求你别对我有过高的要求好吗?北兴,我是死过一回的人,破碎的婚姻,错失的恋情,还有无力抚养儿子,没有工作,没有房子,我觉得自己失败极了,但是又怎么样呢?死不了就活着吧,至少我的儿子还有个妈,我的父母还有个女儿……”
付北兴的一只手握住纪琴的手,他说:“琴,我们重新开始!”
纪琴轻轻把手抽出来,“没有人能回得到过去,北兴,你不欠我的,那时我们都太年轻,都太看重自己,我会好好过日子的,我保证!”
过了一会又说:“离婚后我想了很多,女人的悲哀莫过于失去自我,除了丈夫和孩子外,还要有自己的世界,还有个人生活。爱家没错,但不能失去自我。只有接触社会接触人,才会拓宽眼界和思路,才不至于那么狭隘,才不会在山雨欲来时而不知所措。我正在慢慢找回自我,我相信我能行的!”
付北兴听纪琴这样说很欣慰,他说:“有什么事,别撑着,就是不找我,你也要找朵渔和颜樱,知道吗?”
纪琴点了点头。
屋子里有了电暖气,果然暖了许多。发短信给老墨:“谢谢啦。元旦,我想带端端去看看外公外婆,可以吗?”
一个晚上,纪琴都没等来老墨的短信。睡在床上,做梦,梦见自己掉到河里,岸上站着胖胖的老墨和风度翩翩的付北兴,自己怎么喊都像是被消了音,付北兴和老墨就那样冷冷地站着,然后是朵渔和颜樱,她们在岸边向自己走来,河水湍急……
一个激凌,醒过来,肚子咕咕叫,想了半天,才想起晚上没吃饭,起来下面。看到手机里安然躺着一条短信:“以后有事别再找我了!”
电话号码是老墨的,纪琴愣了好一会儿!一碗面吃不下了。
夜无边无际地漫长。有短信再进来,是朵渔,在干嘛?
纪琴把电话打过去。
朵渔也失眠。她说:“琴,我带着施工队改造这房子,每天累得骨头架子都散了一样,今晚跟他们去喝了酒,回来睡不着……等这房子装完,你跟樱一定要来住几天,一定!”
“好,当然好!”朵渔的情绪平复得不错,纪琴听她唠唠叨叨,她一直在说那间房子,墙怎么弄的,桌子什么样的,说着说着,断了线,沉默了好一会儿,却突然哭了起来,“琴,今天是他生日!我想他,我想给他打电话,想给他发短信,甚至想回去……我像个瘾君子强忍着……”
却原来是这个原因这么大半夜不睡,纪琴哑在那里,不知道怎么安慰朵渔。
一个人可以佯装一切,却没办法欺骗自己的内心。
纪琴说:“朵渔,就在刚刚,老墨发短信说让我有事别再找他!”纪琴哭了起来,哭得很大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