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钦宗下诏召回自己的妻儿,李纲很满意,向钦宗请了旨,兴冲冲去筹备守城器械了。
我在史书上读过很多昏君的轶事。有的昏君一昏到底,甚至还附带暴君属性,他们不仅听不进一点建议,反而会屠杀忠臣。但,钦宗不是那样的昏君,他有向善之心,又不喜奢华,也算是关心这个国家。然而,他也有缺点,甚至是致命的缺点,他胆小、平庸、没主意、还很多疑。当局势危机时,他听主战派的;当局势稍有缓和,他又改听主和派(甚至可以说是带路派)的。性格决定命运,他性格导致的犹豫不决使得大政方针往往左右摇摆朝闻夕改,人民乃至将领一头雾水。和平时期也就罢了,钦宗偏偏是存亡之际的帝王,由他掌舵的国家岂能安康?
为了防止他再改主意给李纲添堵,我干脆就没有回府,守在他身旁陪他议事。果然,李纲前脚一走,李邦彦和白时中就说开了,什么金兵如狼似虎,官家万乘之尊,岂可亲临险地?什么我军已然崩溃,金军打我军如砍瓜切菜,我军打金军如螳臂当车。吓得宋钦宗眼泪鼻涕又流了下来,前俯后仰,一副即将晕厥的样子。我赶紧上前扶住宋钦宗,道,“皇兄您还没进午膳,不如先进午膳再议事吧。”
宋钦宗点了点头,示意大臣们退下,然后由我扶着进膳。他虚弱的小口小口吃粥,见我还守在一旁不肯走,他拉住我的手,弱弱的说,“刚刚白相公说金兵如狼似虎,朕便想起了你。俗话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九哥,你说朕该如何是好。”
我知道,按照正常的流程,皇上说了柔情的话语,下臣应立即做感激涕零状。所以,虽然我心底一点也没感动,还是跪下来,拽着宋钦宗的袍子干哭了几声。一边哭,一边想该怎么答复宋钦宗。我从小读史,虽然不求甚解,但每读到两宋,最恨的就是这些贪官废物,心里对他们憋了二十多年的火,现在皇帝问我的意见,我怎么也要给李邦彦白时中两个添添堵。
于是,我哽咽道,“皇兄,弟觉得,天下人都可以西巡,唯独我们兄弟不能向西。”
宋钦宗好奇,问,“怎么讲?”
李纲向宋钦宗分析不能逃,引用了唐玄宗的历史事实,我向他分析,也是一样得引用历史事实,道,“皇兄,你还记得三国时曹操南下攻江东的事情吗?”
“当然,东吴凭借长江天堑,击败了曹操八十万兵马。”宋钦宗听我这么说,来了精神,连语调都升高了,“九哥的意思是我们兄弟应去南方,以长江为界,抵御金贼?”说完,他竟然立即站了起来,一副马上就要宣旨起驾的样子。
“不是,皇兄,不是,您误会了!”宋钦宗俨然误解了我的意思,看来我引用史实的功底比李纲差了不少,让宋钦宗想歪了,于是赶紧拽宋钦宗的袍子,请他坐下继续听我说,“皇兄,现在幸南方已经来不及了。皇兄,弟是想说,您还记得周瑜周公瑾劝孙权战时讲的话吗?”
“周瑜?周瑜怎么说?”
“周公瑾说,江东父老皆可降曹,而唯独主公不可。主公,在坐所有主和的大臣,在降曹后,依旧官高爵显,荣华富贵皆可传与子孙。而主公,您降曹后,却将如刘琮一般寄人篱下,朝不保夕。”
宋钦宗听我这样说,不再言语,陷入了深思。
我知道,我已经成功的让他对李邦彦白时中怀疑了,于是继续道,“皇兄,金人上马能胜我大宋兵马,但下马却难治我天下万民。所以,不管结局如何,这些宰执文臣仍可治天下,甚至因为主和,地位反升不降。但我们兄弟,却要从皇族亲贵降至奴隶仆役了。所以,臣弟恳请皇兄万务谨慎。”说完,我三跪九叩,一副求皇兄为我振作精神保全富贵的架势。
宋钦宗犹豫了一会儿,点了点头,语气变得生硬了许多,然嘴里说的话,却是我想要的,只听他道,“朕心已决,宣李纲进殿。”
宋钦宗怒火已被我的挑拨点燃,决断瞬间提升了几个档次。酉时,加任李纲亲征行营使,同时,站在劝逃最前沿的白时中罢相。然后,钦宗居然按照李纲的建议,一身戎装,出宫慰问守城将士了!
我身为皇弟,自然相陪,于是也披甲持锐,站在他身后,与他一同出宫。
以前在史书上,总看到宋代的士大夫说赵氏甚得民心,当时我还不信,然如今百姓的反应,让我不得不信。钦宗龙辇刚出宫,便听得御道沿途的民众开始高喊“万岁”。宋代商业发达至极,宫廷不远就是东京最繁华的市场,市场中的小商小贩以及买东西的顾客,听到御道的方向传来呼喊万岁声,也纷纷从商铺旁涌过来。他们见到车辇上坐着的人,虽然慈眉善目,但身着战甲、手持御剑,都点头赞叹,嗯,这才是真龙天子应有的样子!百姓心中再次燃起希望,一个个不由自主,跪拜着喊起了万岁。几声万岁下来,声浪汇集在一起,东京百姓不约而同,齐声山呼,万岁之声铺天盖地。民心如此,震得天地也坚定了战意!
按照李纲的意思,龙辇载着宋钦宗直接开赴外城。百姓们一路相随,皇帝出行,一般要净水泼街,黄土铺道,然军情紧急,这次钦宗出行,没有这些讲究。可是,东京的百姓见多识广,好多小孩子按照大人的意思,钻过禁军侍卫组成的人墙,把百姓们刚刚亲手挖出的黄土撒在龙辇之前。
此情此景,看得我热血上涌,一时忘记了自己的私心杂念,也对这皇帝起了衷心拥护之情。我附到钦宗耳旁,道,“皇兄,我军民上下,众志成城,莫说几万金军,就是金贼全国来攻,也守得住的!”钦宗“嗯”了一声,点点头,他本就爱哭,现在被百姓的真心感动,自然早又哭成了泪人,隆冬季节,几阵北风吹过,他的脸已经被冻花了,红一条、白一条。他,许是不会再改主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