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春天的早上,推开窗一定是春色满园关不住的时日,红多绿少的季节,我都忘记了真正的风,不管是春风夏风和秋风,那种空气流动的感觉会让人如痴如迷的,风就是空气,空气也是水气,水气又名云,云又叫风云,这些我快要记不得了。
我也是地球人,地球养育了我几十年怎能忘记得了,只是我现在离她这么远,比远端还远,比天涯还长。
我想对秀夫说回地球一趟,怕他一时不能接受,或不愿意回去,对回地球有一种恐慌感。
“秀夫,你想你父母吗?”晚上我问,试探他一下。
“想啊,怎会不想呢,我做常梦见他们,他们离开我时,我才十二岁,现在我都差不多忘记了他们的模样。”秀夫忧伤而平静地说。
秀夫的父母是出了车祸离开了这个世界的,丢下秀夫和他的弟弟,弟弟被他的祖父母抚养,他被叔叔抚养了一年,但叔叔后来不想再照顾他了,就被送往福利院直到长大成人。
“可我很想念我母亲,我想去看看她。”我看着秀夫那张熟悉得有些陌生的人,说,“我已经快十年不见她,你知道她有多想我。”
秀夫“嗯”地一声,不再响了,沉默了好久,说:“艳,你去吧。”,眼里流过一丝悲凉,眉头也皱了几下。
我知道秀夫是个十分善良的人,但有时情绪上来会发病的,我怎么能丢下他呢,所以决定让他陪我一起去,这样虽然费用大点,但我心里安心,秀夫也不会在我不在的时候发病。我知道也许他的病跟小时候的经历有关,父母一下子离开他,使他接受不了,导致一生都害怕突然有亲人不要他或离开他,我这样猜想。
不管秀夫对我出于什么样的情结,恋母情结也好,恋爱情结也好,象这样一个善良温馨的男人都是值得去爱去照顾的,所以尽量每时每刻都不离开他,能在一起一天,就快乐一天爱一天。
我向管理处申请回去,等有二三十个一起回地球探亲或旅行的人,就组成一个团,然后搭成月球居民区自己的小旅行飞船回去,十天后,人员组团完成,我们准备回地球去!
回地球的前一天晚上,我都兴奋得睡不着,跟秀夫说了好多话,他的汉语已经学得很好,跟我交流已不用翻译器。秀夫说他是第一次离开日本来月球,现在是第一次离开月球去中国,他说中国是他向往的地方,因为那里住着艳的妈妈。唉,真是个听话的孩子,一个好男人,一个善良的人,我听了都感动得流泪。
第二天很早,我们就穿上旅行服戴上面罩背上行囊出发了,就象是一次长长的旅行,又象是一次久久的归途,我们要回地球去了。
来到月人广场,旅行船已等待在那里,我们去服务大厅换装室换上太空服,就来到候船处,这次一共有二十六个人,加上驾驶人员两人,服务员两人,监督人两人,计算机控制室四人,地面引导人六人,共42人。因为是自己居民区的飞船,价格只收取了成本价,来回每人才一千美元。在我们回地球的十天时间里,他们还可以再做生意,只要到时来接一下我们就行了。
登上飞船后,二十六个一起回地球去的人相互拥抱了一下,十分亲切,有几个面熟,但一下子想不起来了,毕竟大家在月球上都将生活了近十年,两天后我们将各奔东西,十二天后才又相会,大家相互介绍了一下,才想起来某某是第几小区的人,在网上叫什么名,嘻嘻哈哈一阵笑,感觉十分幸福开心,都说终于可以回地球看一看了。
第一次坐自费飞船,那就多看看外面的世界,也不枉费那一千元钱了。飞机的上升有用助跑,然后用推进力借助空气上下气流的压力差上升到空中。飞船不助跑,月球上也没有空气,只有靠燃能直接推上天空,加上月球重力小,所以飞船上升也不用多大燃能和速度,十分平稳,缓缓上升,我们的生活基地越来越小,象颗颗夜明珠镶嵌在皇冠上,越来越远,最后不见了。绕月飞行,俯瞰月球十分美丽,山山海海的,虽然颜色单调一些,但并不觉得荒芜,还充满了梦幻与希望,觉得应该是有生命存在的星球,是的,她已经有了生命,以后会越来越有生命力的。
我靠着秀夫,夜里没有睡好,在途中就想睡,反正有漫长的飞行时间,可以好好地补?觉。
睡了一些时间,醒来时飞船正奔向地球,黑色的天幕中一轮巨大的“明月”挂在天上,似一扇神秘透明的圆形门,我们正在穿越这扇门,它就是我们的目的地。人们坐着或躺着悄无声息,有时看一眼那扇门,它还在正前方便又侧身躺下。
路程很长,时间也长。长久的没有记号的高速旅途会让人感觉被囚禁在时间中,囚禁在自己的思想里,小时候的记忆之门慢慢打开,母亲端厚微笑的脸显在眼前,而自己则是一个不知道自己名字和性别的小小孩,走在铺着大石板的晒地上看她缝被头,知道那是棉被子,是放在那个天堂一般的床上。
母亲年轻时有一张微胖的圆脸,两条放在肩膀上前的大黑辫,那是许多那个时代的发型,但也干静利索冬暖夏凉的,她有一面手拿着的方边镜子,听她说在我两三岁照镜子时掉落下去摔破了,当时我吓得大哭,母亲没有骂,她说看我吓坏了她也吓了一跳,顾不得破镜子而安慰我。其实,当时我摔坏了她唯一心爱的东西。
后来,又有一面镜子我一直照到离开她去城里读书,还有一把淡绿色的塑料梳子,上面塞着一些头发和油腻的脏东西,有时不得不一根根地清理干净。再后来,也就记不得家里有什么可爱的小物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