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夫的好运没有维持多久,月球第二次征兵,他也被征去了,在不到一万的居民们,竟然征集了一千多名。中国人也被征去好些,龙龙,小孟,赵青青都在其中,连小辉也不放过,他那文弱的身体好像不是当兵的料。那哥俩日本人被征去一个“井太郎”,幸好还留下一个陪玛丽雅。
秀夫真的不愿意去当兵,他说他就是死也要死在屋子里而不是在训练场上或军营里。在来月球时,说得好好的,要做一个月球居民而不是一个兵。地球没有来新人却要抽出一千人,这哪里是要繁荣的景象,分明是要把人解散,这月球上这么点人用得着军队吗,我们跟谁去战争?秀夫那天跟我唠叨,眼睛里充满着一万个不情愿和怨气,握着拳头在玻璃墙上敲打着,传来电子警告声,让他爱护公共财物。他真的不想去军营,恨死上面那些人。
我也只是安慰他,没有别的出路,这月球上我们离不开居民区,离不开上面的安排,更没有逃跑的路。每一条荒芜的路上都是宁静的死神的眼睛在看你。
是的,莫名其妙地让居民们去当兵,没有宣传,也没有安抚民心,让人们心里很不舒坦。更有甚者,月球来了好多与居民生活毫无关系的飞船在天空横来横去,今天一只,明天一架,大大小小的弄得人心惶惶,居民区也多了一些陌生人,他们很少与我们交谈,进进出出地做着他们自己的事。一些居民忍受不了惊恐要申请回地球去,可没有同意。
人们在网上大喊大叫,骂着月球总部,可没有人理会。到底在发生什么事,没有居民知道,各种猜想,各种议论纷纷扬扬的,可终究只是在自己的小天地里作乱,无人理睬。骂累了说够了,居民们还是不得不日常生活,这里的一切生活起居都掌管在别人手里,容不得你自己作主。
秀夫走后,自己心里莫名地一种空荡,怎么人都一个个走了,也好,这些男人离开了也清静,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来月球居住本来就是图个清静和与世隔绝,这下好,都满足了,我自己对自己说,自己对自己生气。
秀夫四个月后竟然被送了回来,说“压抑症”犯了,又是狂叫又是悲鸣,在科里医生那里治疗。我去照看他,他见到我就象孩子那样哭,说,“艳,你终于来了,我快要死了,快要死了……”他一直重复着这句话。
秀夫出了院,管理处让他与我一起住,这样就可以照顾他,我就成了他的监护人。他的屋子早已从他征兵的那一天起让给了两个不认识的人住。
渐渐地,秀夫恢复了正常,但一直服药,笑容也露了出来,不再莫名地抓狂和悲苦了。
玛丽雅和小泉村一有时会过来坐坐,看望一下秀夫和我,我们常谈论当前的状况,说月球总部到底在干什么,整个看起来乱糟糟的样子。
秀夫很认真地跟我学汉语,我还是第一次做了这么好的一个汉语老师,我自己都没有学好,但教一个日本人学汉语还是绰绰有余的,我把他教得挺好的,他已经能写作文了,在写给他妈妈的信中,写道:“亲爱的妈妈,我在这里很友好,请您放心,不要为我担心……”,我说你把“友好”的“友”去掉,他奇怪地问我们不是很友好吗?我说是的,可你得把两人的关系写进去才能说“友好”,他笑了说他是故意这样写的,看来是上他当了。我们不管外面事,就两个人认真学习。生活就这样一点点熬过去,以前的梦想和热情没有了,回地球去是不可能的,他们不会让我们回去的,我们在月球呆得太久了,才知道这里原来就是真正的家。
各路飞船来来去去的在头顶上盘旋,也不关我们的事,反正它们也不会掉下来,我们不理睬他们;包括一些莫名其妙走路不稳的陌生人住在一些空屋子里,我们也不理睬他们。居民们照样按每天的起居认真地生活着,不偷不抢,不哄不闹,因为只有这样,我们才能保全自己,否则,死亡将会离得很近。
我和秀夫有时会在“树世界”广场里遇上小玲和她的孩子,小玲的孩子已经快会走路了,女小孩。小玲说在月球的生长环境不好,为了孩子她想回地球去。她说孩子爸爸去当了兵,这真让人难以置信的事却发生了,她后悔生孩子,想回地球去,可现在不让回去。我安慰她让她要有信心等小辉回来。月球总共出生了五个孩子,在育儿园里,三女两男,都是月亮宝宝,有时会播放他们的生活片段,只有这些孩子才让我们感觉月球的世界仍在成长中。
凯特丽是个土壤专家,经常在树世界广场的公园里察看土壤情况,一些科学家也经常在那里搞研究,可最近一段时间不见了这些科学工作者的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些居民在科普园里工作了。然而,好笑的事情还在后面,管理处竟然让我代替凯特丽的工作,去搞研究土壤和管理树世界公园的土质。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就象一个文盲让他去看书,能看懂吗?
我恍惚不安地来到公园,看看这些可爱的大树小草,大到云杉,松柏,小到地衣,真是一个植物王国,它们为我们制造氧气,而我们为他们制造二氧化碳,我们人与它们就象永远分不开的前世情人相互依存。望着这个人造世界花园,我莫名地心痛了,这些植物就象我们一样被囚禁在了月亮中。
在公园呆呆地坐着,唯一的贡献是呼出了几口氧气,有时抓把泥土看看,跟地球上的泥土也没有两样,都是科学家配比好了的,不需要我再去研究,我忽然明白了,高兴站起来,大口地深呼吸,再深呼吸,我一定会好好地研究的!
回到屋子里,我和秀夫一起查阅书籍,月球的土质和地球的土质的差别,植物所需的土壞营养,有机物,及空气密度等配比情况,在人工环境下,如果温度是恒定不变的,那么湿度影响是最大的。
生活重新有了意义,我和秀夫专心致志地在植物园搞研究,还决定以后培养水稻等作物,我们有时说着就笑了,这真是一个天方夜谭啊,不过,就算是不可企及的梦想,我们也愿意用心去想一想,这样觉得很愉快,况且我还是这么接近科学工作,这是多么神圣而崇高的工作啊,想着这些荣誉头脑就发晕。
居民区好像成了自由的天堂,在高兴的同时,也总有些担心,具体担心什么人们不得而知。
一些大男人都在喊饿肚子。起先以为是节能运动,因为以前一年总会有两三次节食活动,以提搞人的生存能力。每次时间为两周,把健康人的食物平均减少三分一的供应量,然后再恢复。可这次时间已经过了二十天了,供应的食物还是没有恢复到以前的量。
秀夫在骂人,这天晚上当他要吃最后一个面包时,我抢下了它,他惊讶地望着我,以为我要抢他的食物。
“不让吃?”他怔怔地说。
我点点头,一下子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
我把从他口里夺下来的面包和水默默地塞进背包里,我自己因为经常节食,已经储备了十几个营养面包和一些水。秀夫奇怪地看着,脸上有几丝痛苦的抽搐,可看到我执着认真的样子,他也不作声了。
秀夫是一个非常听话的男人,就象一个好孩子,对我做的事他从不反对。他也明白我在储备食物,可眼看着有食物而不能吃时,他真的十分难过,总是盯着那个越来越鼓的背包看,想去拿一个吃,我就狠心地白他眼。
半个月后,秀夫真的有点瘦身了,我也不管这些,每天都要清点面包和水,以防他偷吃。
这天晚上,秀夫坐在地上说:“艳,你有必要储存食物吗?看我饿的,你也不心疼。”
“傻瓜,”我正在看我的电子书,“我不心疼你,就不会这么做了。”
“你心里真的有我吗,艳?”他唯诺地问,“灵呢?”
“灵怎么了?”我顿了一下,心里一陈酸楚。
“两年多了,他还没有消息。”秀夫有点为我不平,他埋怨道说,“难道在军队里连一个信息都不允许发吗?”
是的,不知道为什么,我有时甚至怀疑与灵是不是真的相识过,一切仿佛是个神秘的梦,飘忽得很,想抓也抓不住。
如果军规真的很严,那么灵一定也很无奈,他一定也在想念我的,他被束缚在军中,比我们还要凄凉,包括小辉,他也没有消息给小玲呀,而且他还有女儿呢,我对秀夫说,他们一定被什么事拖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