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戒言厅偏房那张简单而有些破旧的木床上,袁小春仍然没有入睡。
当初刚刚进入戒言厅的时候,吴言师兄曾告诉袁小春这张木床如何如何的舒适安逸。现在看来,真实的情况并不是这样的。
可能是因为年头太久的缘故,每当床上的人稍有一点动静都会使木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不过,戒言厅的夜晚的确是非常的安静,比起丁楼四号要静得很多。
袁小春一直睁着眼睛,虽然眼前一片漆黑,但他的心里一只有一道剑光。
那是乌衣剑的剑,那个自己所仰慕的人。
寒鸦山棺材铺前那一场黑夜风雨,袁小春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会忘记,映像最深的就是乌衣剑在对阵来自燕国剑客的《星衡剑术》时候那无比玄妙的一剑。
那一剑很慢,却又快得令人根本无法察觉,这就是那记剑招的独特之处,袁小春一遍又一遍的回想,丝毫不觉得疲累。
一条荒凉的古道,一场安静的秋雨。
他站在屋外,透过漫天连绵不绝的雨丝而看到那轮皎洁的月亮。
秋雨随风落,滴水不湿身。
随着一阵莫名的夜风降临,一道星光自夜空之中而落,来人正是白日里那位精通《星衡剑术》的燕国剑客。
剑客一出现便就跪在了地上,伴随着低沉的喘息声,一股殷红的暗流悄然顺着阶梯滑落。
他没有回身,只是说道:“我听说燕国的青云剑陵乃是剑道三绝之一。”
剑客的头微微上扬却又滞住,半晌后,他还是选择了沉默。
“看来传闻中的乌衣剑果然是非同凡响啊。”
他在说完这句话的同时也转过了身子,能够看到他的脸上带着一张白色的面具。
他的话语之中带着丝许的惊讶也夹着点点惋惜,令人难以琢磨其中的意味。
看到他转身了,剑客的心也就随之而凉,一直按压着胸口伤势处的右手也落了下来,那一双充斥了震惊与血丝的眼球几乎要掉落到地上。
剑客悄无声息的倒在血泊之中,带着面具的人没有再多看他一眼,径直离开,消失在了黑夜。
这场雨淅淅沥沥的下了一夜,到了第二天也并未停止,是入秋以来最大的一场雨,连雨巫山也不能幸免。
袁小春因为昨夜一夜未睡,破晓时候听到了雨声,同时万象书院的院监萧致远也来临。
此时,他站在这场寒意十足的秋雨之中,****着上半身。
这是萧致远的意思,袁小春没有问为什么,他竟然照做了。
萧致远就在不远处负手而立,静静的看着雨中那名少年被秋雨无情地蹂躏。刘叔恰好从一旁经过,他本打算向萧致远说些什么的,但一想这位严苛院监以往的性子也便打消了心中的念头。
刘叔无比同情的看了看袁小春,叹声离去。
袁小春的思绪一直陷在那道剑光之中,尽管寒雨湿身,也全当作份不一样的事做,他自己安慰自己。
萧致远终于开口,道:“你的名字之中有一春字,那么你可淋过春雨?”
这个问题问得似乎有些奇怪,但袁小春却是从那道剑意之中收回了心神,开始认真地思索。
春雨?秋雨?
“自然是淋过的。”袁小春忽然笑道。
那场春雨,他又如何敢忘?更重要的是,雨中的那位撑伞人,所以他笑了。
“春雨与秋雨的区别,你知道吗?”萧致远问道。
袁小春扬了扬头,更多的雨滴坠落到他的脸庞之上,冰冷且略疼。然而,他脑子里想的却是多年前的那场春雨。
这就是两意诀的妙处,萧致远深邃的双眸很快便捕捉到这一幕,眼神微动,他没有继续提问。
第一次置身秋雨之中,袁小春有了不一样的感觉,和自己心中所想的并不一样,甚至可以说有些奇怪。
雨滴越来越重,重到令他开始动容,他从小便经过严酷无比的死亡训练,无论是心性或者忍耐能力都要超乎常人,这样的秋雨果真是不一般。
时间慢慢过去,袁小春在这场秋雨之中已经站了五个时辰,就算他是修行者,可是以他现在的修为根本躲不开这密集成网的雨。
春雨与秋雨到底有什么区别?袁小春一直在想,可是还是想不通。
六个时辰过去,七个时辰过去……
整整八个时辰,秋雨仍然在下,袁小春的身躯开始颤抖,从早到晚,再过一些时候便就是第二天了。
萧致远一直站在袁小春的身后,自从问了那个问题之后,他便没有说话。
萧致远看着在雨中颤抖的袁小春,眼中没有任何的可怜,神色上也从未因他做出这样的抉择而动容。
月以至中,雨势却不曾减弱半分。
终究,袁小春还是倒在了水中,面色苍白,嘴唇发紫。
刘叔早就在旁边等待这一刻,他立即跑了过去,将袁小春搀扶到屋檐之下。望着怀中袁小春憔悴的模样,他不禁道:“这孩子又是何必呢?”
萧致远呼出胸中埋了许久的那口气,对刘叔说道:“麻烦你了。”
刘叔点了点头,他从而离开了戒言厅。
在萧致远走后不久,书院里懂得医术的老师很快便赶到。
秋雨在夜里不知何时停了。
翌日清晨,沈又欢悄然来到戒言厅。
袁小春昏迷了一夜,一睁眼便看到沈又欢,愕然道:“你怎么来了?”
沈又欢笑了笑,说道:“我平日里与书院药堂那些老师也算熟悉,得到消息便来看看。”
袁小春道:“私会戒言厅里的人可是要受罚的。”
“我知道。”沈又欢却是丝毫不忌惮,说道:“这个时间院监不会来,我不过是看看你的伤势如何,我可不想你那么快死,你懂的。”
看着沈又欢投来的眼神,袁小春摇着头笑道:“你想太多了。”
“戒言厅的秋雨戒可是十分出名,第一次你就坚持了八个时辰,真是够变态的。”沈又欢道。
“第一次?”袁小春更关心的则是他话中的另一层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