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落里,女童端坐在树荫下练习写字,一旁坐着个绿衣女子正在绣花。
一只白鸟从远处落进了院子里停在两人面前的石桌上。
绿色女子抬头,看着停驻的白鸟,手里的针一下子刺到手指疼得她倒吸一口气,却难掩激动之色,放下手中的女红,她捉住温顺的白鸟,抚开它的羽毛,赤爪上果然有小小的竹筒。她拿出竹筒中的信条,手在微微颤抖,一双明眸已是水光潋滟。
终于…终于让她等到了。
自始至终,一旁的女童都是专心致志的练字,那只落下的白鸟以及身旁女子的情绪都未曾影“阿莫。”
直到女子唤她,才抬眸。
女子忽然抱住她,她能感受到她身上传来的轻微的颤动。
“…阿…云?”
阿云哭了?
阿莫突然一脸无措不知如何是好,便放下毛笔转身轻拥住她。
阿云感受到那双回应的手不可思议的一瞬僵住了身子,她欣慰一笑,而后将怀中的人儿抱得更紧。
晚上阿云让阿莫和自己一起睡,这是阿云和阿莫第一次同榻而眠。
今晚的月光把整个房间映照得十分亮堂,阿莫能清清楚楚的看到阿云熟睡的脸。这个女子,如姊如母般对她好,虽然很多事她还小并不明白,但是已经将她记在了心上。
第二天一早,阿云将她叫起来,给她换上了一件繁琐得很的衣裙,上面的刺绣格外精致。桃粉色,她并不喜欢。虽然那样式和花样都是她从未见过的,整个洛平村也没见过谁穿得这般华丽的衣裳,但她就是不喜。但她不会和阿云说。发髻也束了许久,还戴了两朵精美的珠花,是个新花样,好看倒是好看,可并不方便。她想问阿云是何故,却又不想开口。
“阿莫,他今日便会来接你了。”
阿云温柔理顺着她披肩的乌发,如母亲般对她笑。
他?阿莫摆弄衣裳的手一顿,铜镜里阿云笑得很不寻常。
“整整七年,阿莫…也七岁了呢…”阿云仔细地打量着镜前端坐的小人儿,精致小巧的脸蛋,皮肤皙白如雪,一双明眸虽清澈如水,却实在让人瞧不出她心中一星半点的心思。阿莫是她一手带大的孩子,她却是从没晓得她想法的,明明只是个孩子,却从不哭闹,安静懂事,从不让她烦心。面上惯有的恬淡冷清,看不出喜忧,不像个几岁稚童,平淡无悲无喜的仿佛已是迟暮之年。她知道阿莫是性格使然,并非和那些戴着面具作假的人一般是装作,如此,让她更不得已疼爱她,仿佛真的就是她的女儿。如果真的是该多好…
“阿云,他是师傅吗。”
阿莫望着镜里正为她梳妆的阿云突然问道。
阿云笑着点点头,“阿莫这么漂亮,他会喜欢吧。阿云去做饭,阿莫先歇会儿好么?”
阿莫点点头,阿云已经离开了房顺手拉上了门。
她还很小很小的时候便记得阿云与她说过的那个人。阿云说,她是那人在路上拾来的孤儿,交予她抚养,七年后那人会来收她为徒。今日应该就是七年之期了吧。阿莫的心里隐隐有了几分期待,因为阿云还与她讲过,那人的武功深不可测,无论如何若能拜了师,那么师傅定会教导她吧,一双清眸顿时亮堂了几分。
自小,阿云遵照那人留下的话让阿莫学琴棋书画,学文章,学写字,甚至习武,却没料到阿莫对武功情有独钟,格外用功,并且天赋也是顶好的,是练武的好苗子。而阿云自是对阿莫喜爱万分,短短几年已经让阿莫学了她本事的七八成。
阿云也常常暗自想着,那人,定会喜爱阿莫的罢,阿莫会是个好徒儿。
小半个时辰后阿云为阿莫准备好了早饭,另外还做了些糕点让她带上,似乎路程有些远怕她在路上饿着。
阿莫喝着碗里的清粥,阿云看她的眼神让她心底产生了莫名的感觉,如一块圆润的玉石被舒畅清凉的流水浸透晒在日光里,泛着粼粼波光别样的光泽。
“阿云…”她突然想唤她。
“怎么,粥太咸?”那个温柔如水的女子却皱了眉。
“没有…”
阿云待她真的很好。
阿莫倏的笑了,“阿云的粥很好喝。”说完她低下了头继续喝粥。
对面的女子却怔愣片刻,随即笑开来,“阿莫喜欢便好。”
阿莫不喜欢笑,大悲大喜从不会在她身上出现,总是淡淡的,不是那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只是清浅的模样,让人容易将她忽略,因为她太过安分,对一切事物都持一份旁观者的姿态。当阿莫露出那样一个灿笑时,阿云才愣住,心下欣慰。七年,阿莫于阿云是何等重要,而阿莫何尝不是将阿云放在心上敬爱和依靠。
情深难溢于言表。
碗里的粥吃得极慢,大概阿莫也不知晓自己心里突如其来的郁闷从何而来,只是很难受,一种让她茫然失措的情绪如洪水泛滥成灾。
“阿云…不和阿莫一起吗…”
话,脱口而出。
“是阿莫的师傅,阿云跟着作甚么。”况且那人不会允她跟着,而她,七年了,有些事还是要回去做个了解。
阿云依然轻柔地笑着,虽说笑着却尽是阿莫看不懂的神色。她也因阿云的话慌了,“阿云要走?”阿云要离开她?为什么?去哪儿?
阿云却笑得愈发温柔,“阿云有自己的事,解决之后会来找阿莫的,所以阿莫要听师傅的话,跟师傅习武,照顾好自己。”阿云说到这眸色一暗,那个人是不会关心别人的罢,何况好好照看阿莫呢,哪怕是他的徒儿。“答应阿云,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好吗?”
“阿云…”
“答应我。”她的语气坚持。
阿莫不得不应下,“好…”她固然不明白,也还是要听阿云的话的。
阿云算是略微放下心来,阿莫这孩子,认定和答应的事便会照做。她也好不用太过担心。
心下释然,轻抚上阿莫的额头,替她理了理鬓发,只是那眸色渐深,愈发叫人瞧不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