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大雪天,万籁寂寂的大雪天。
那一天,鹅毛大雪使整个世界都变得模糊不清了,除了朦朦胧胧的雪花,就只剩下噬骨的寒冷,不见一丝光热的天气。急促下落的雪花依次有序,无间隙的坠在眼前,形成了一道雪白的帘子,遮挡住了人们所有的视线,唯一能够看见的只有嘴里呼出来的白气。厚重的雪层吸光了天地间所有的声响,不留一丝杂音。站在雪地里,唯一能够听见的只有自己的心跳声。天,冷得只剩下刺骨的寒,天,静得只能听见自己的心在跳,就如同我的降临,安静,冰冷,没有哭声,没有吵闹,如死婴一般。
那时候的阿婆是医院的清洁工,一边清理着医院日常的卫生一边捡垃圾。阿婆说她捡来的东西从来都不是垃圾而是宝,那些在别人眼里一文不值的破烂却是她生活保障的重要来源。而我,就是阿婆从医院女厕所旁的垃圾桶里捡回家的。
我是一个弃婴。
那天的雪很大,下得也很急,一眨眼就可以看见世界在眼中变白了,然后眼里除了冰冷的白色就没了任何的色彩。房檐上的冰柱结得老长老长的,垫脚伸手就可以触到它的严寒。天,只有那么那么矮,地,只有那么那么高,天地之间的距离紧蹙得咄咄逼人。天比地灰,地比天白,天寒地冻。
阿婆像往常一样挨个的清捡各个角楼的垃圾,清捡到室外厕所旁的垃圾桶时候发现了我,就那么一点,小小的我,大片的雪花沾到我的脸颊上还可以融化,还有呼吸的我。
阿婆说她捡了一辈子的东西,最得意的“战绩”就是捡回了我。在阿婆眼里我是老天爷见她孤苦伶仃特意送去给她的礼物,陪着阿婆渡过余生的宝贝,并不是什么别人不要的弃婴和垃圾。别人不要,是因为本就不属于他们。说这些话的时候阿婆都会把怀里的我搂得更紧。让我更深刻的感受到阿婆对我的心疼。
阿婆很瘦,瘦得像枯树枝,好像只要稍稍的一用力就可以折断她的骨头。阿婆就是穿得再多,我也仍能感受到她那瘦得只剩下骨头的身体其实是多么的瘦弱,她那瘦小的骨头让人不仅仅只会为她心疼,更让人寒心。
阿婆说在她看见我的时候并没有惊讶到,因为在医院,被丢弃的婴儿多得就像用完扔弃的药水瓶,没有什么好讶异的,这种现象阿婆早就习以为常。尤其在当时那么个重男轻女的年代,在那个生得多却养不活几个的社会,女娃被遗弃似乎成了理所当然的。
那个时候的我不哭也不闹安静的躺在棉被里,眼睛都没有力气去睁开,阿婆抱起我,发现我并没有死去,因为她看见我嘴巴动了几下,然后摸了摸我,发现小小的我竟然还是软的热的,心想估计被扔没多久,因为这么冷的天,一个婴儿,不吃不喝这样暴露在雪天里,也活不过多久。
阿婆也不知道为什么的就把我给抱回家了。没有心生厌恶,没有觉得应该这么去做,也不是什么同情可怜,就是没法再像以前见惯了的那样,视而不见。就好像是自己生下的娃,并没有必要去想那么多,很自然的就带我回家了。
回到家给我洗澡的时候阿婆有点吓到,因为我瘦得只有小猫那般大小,而且还不知道我被丢弃的原因究竟是养不活还是因为是个女娃或者说是身体有着治不好的病。
阿婆说我的亲生父母并没有给我留下任何象征性的东西,就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能给我留下,估计是生下来之后都没来得及把我清理干净就急着将我丢弃,又或许看都没有想要看我一眼,在得知是个女娃的一瞬间就厌恶的决定了不要。
唯一留给我的就只有我身上的两处胎记。那生在左腿上的一上一下,巴掌那般大,浅浅的灰色,好在颜色不是太深,如果不是太仔细去看是看不见的。一个在屁股上,一个在膝盖旁边。阿婆说这都是被阎王爷打了的,说我不肯乖乖投胎,阎王爷一生气给了我两巴掌才把我给打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