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如鸡啼似的刹车声惊破了酣梦。起身踱往阳台,推开窗门。一缕携带晚秋霜寒的晓风,款款进来,触摸我的脸颊,拂落残余的睡意。
虽是凌晨五时许,户外一片朦胧,可市声已隐约可闻。东方参差不齐的地平线上,横卧一条玫瑰红的云带,再往上,是深蓝色的天穹。一痕弦月警醒地悬在那儿,宛如金色之弓,辐射出清幽幽的光,守护着都市黎明的安宁。
最显眼的是那一列高楼,正午时分,它们仿佛海明威笔下白象似的群山,而此时,则如一帧帧剪影,又似一队正做晨课的修女,通体黑暗,默然静立。楼群的旁边,还有一个更为庞大高昂的黑黝黝的突出物,好似一座古堡——其实,它是处于施工状态的高层建筑——有资格代表大地和天空会晤。
夜的衣裙,是从东方渐渐脱落的。曙光一点一点绽放,温柔地递过来,其状伸手可掬。那弯弦月还在,但收敛了清光,距离便一下子拉远了;而楼群和尚待竣工的高层建筑,缓缓褪去黑衣,露出较为清楚的轮廓,反倒显得亲近了许多。
恰当这时,一群白色鸟儿,鸣叫着由西向东掠过,瞬间即融进瑰丽的云霞。于是,每一幢楼房、每一棵树、每一个早起晨练的人,甚至每一株小草,仿佛全被鸟声所启迪,屏住呼吸,翘首而立,满含深情地注目东方。
啊,东方是可以期待的。东方红了,太阳马上就要出来啦!
三秒钟,或三分钟过去了,然而,东方并没有喷射出道道金光,我只看见,在楼群缝隙里悄悄滚出个小小的红球,光焰既不刺眼,颜色也不鲜艳,宛若一个胭脂团儿。少女们只要乐意,似乎谁都可以将它捡起,放在掌中把玩,或者,在自个儿的脸颊上涂抹出青春的神韵来。
我曾于泰山极顶观日出,也曾见过大海日出,那景象委实壮丽,不由得人不生出一种崇高感。然而,都市日出很一般化,相当平淡,没有绵亘山峰的铺垫,没有汹涌波涛的烘托,它的跃上地面、步出楼群几乎是静悄悄的,且有着少女般的羞涩与妩媚。
但是,惟其平凡,才有内在的博大的品格;惟其不虚张声势,才有巨大的持久的生命活力。这不,不一会儿,胭脂团似的红日就显示出自己的本色和威严以及开拓性,慷慨地抖落万斛黄金,将滚雪球一样日益增高壮大的都市划分出鲜明而美的层次:一片乳白、一片翠绿、一片橘黄、一片彤红……这个时候,飞升的太阳和喧闹的城市携手结合,融为一体,同步涌动在一个大创造里。城市给太阳以立体式的背景,太阳给城市以丰富的色彩;城市是太阳宏伟的衬托,大阳是城市辉煌的内蕴;两者互为对象,交叉辉映,相得益彰,一幅“都市日出”蓝图就这样逐渐完美着了。
我站在阳台上,我沐浴着朝霞,我觉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大温暖、大愉悦。我相信,这个清晨,我读懂了太阳的笑脸、城市的语言,领悟了某些以往曾经忽略的东西,并且,我还感到,我的精神内部,此刻也有一轮太阳正在冉冉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