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生见家中没有立足之地,和满仓相约去砍柴,正好碰见石宝,永生心里有愧,但又见石宝并无怨恨之意,反倒觉得石宝傻得可爱。石宝对永生和满仓说:“我婆姨怀上了。”满仓窃笑道:“怀了块石头吧?”石宝说:“你傻瓜,你婆姨才怀石头呢。”满仓说:“可怜我没婆姨啊。”石宝说:“等你有了婆姨,赶紧让怀娃娃,我妈说了,男人没有后就是罪人。”满仓说:“唉,要娃娃做什么,我怕婆姨将来偷偷怀了别人的种。”石宝说:“婆姨咋会怀了别人的种,婆姨就睡在自己的被窝里。”满仓说:“婆姨偷偷和别的男人睡觉了,就怀了别人的种。”
永生知道满仓的用意,急得忙拉满仓的衣襟,满仓故意不理永生,又对石宝说:“石宝你信不信,你婆姨屁股上有一圈黑。”石宝说:“你胡说,我婆姨屁股是白的。”满仓说:“是白面馍?”石宝说:“不跟你说了,你净胡说八道。”满仓哈哈大笑说:“石宝啊石宝,我真的没骗你,不信你今晚回去看吧,你婆姨屁股上真的有一圈黑。”石宝急躁道:“你能把牛吹死,你咋知道的?”满仓说:“我趁你不在,偷看的。”石宝不以为然,就和满仓、永生两个分开。石宝走后,永生说:“你净胡说,骗人也不看身边有谁?”满仓笑道:“我是瞎说,没见过巧巧的屁股,没你有福气,但她屁股上真有一圈黑。”永生在满仓的脑袋上拍了一巴掌,满仓疼得眼泪直流,骂道:“你是黑心肠啊,给我下死手。”永生说:“让你长点记性,以后别老胡说八道。”
石宝砍柴背回家,心里琢磨起满仓的话来,怎么也想不明白满仓是如何看见巧巧屁股的,想起母亲的告诫,明白婆姨的屁股不能让人看,这回石宝好像不糊涂了,竟然背着巧巧把这事偷偷告诉给王秀女。满仓早在天黑时分溜进王秀女家的院子,将锅底的黑抹在尿盆上,又假装路过和王秀女说话,王秀女见家中是非多,又见满仓嬉皮笑脸的,没好气,搭讪几句,满仓忙忙出来。
半夜时分,石宝敲门要进来,王秀女假装问有什么事,石宝迷迷糊糊地说:“婆姨屁股上有一圈黑。”王秀女起来披了被子对着窗户说:“你睡糊涂了,哪有的事,别神神鬼鬼的。”石宝说:“一定有,人家都看见了,她把裤子脱给人家看。”王秀女说:“你给我闭嘴,再胡说缝了你的嘴。”石宝按照王秀女事先安顿好的,只管喋喋不休,王秀女问巧巧:“不知哪个嚼舌根子的怂恿这个傻瓜?”巧巧难堪,低着头说:“我也不晓得,想是没有,看看就知道了。”
为了洗刷清白,巧巧也不忌讳,把大裤头褪到大腿根。王秀女举着麻油灯凑近一看,半晌惊道:“我的天啊,咋真有一圈黑?”说完就捂住自己的嘴,巧巧听王秀女说,一跃而起,急得问道:“真有吗,我咋不晓得?”说着用手一抹,果然手上有黑。巧巧大惊,一时竟不知作何解释,倒是王秀女有经验,沉思一下,爬到尿盆前,见是尿盆边沿被人做了手脚,王秀女说:“我也尿尿了。”说着抹了一把自己的屁股,也同样有黑,王秀女一拍大腿骂道:“肯定是万百川家二和尚干的好事!”
石宝回屋去睡了,王秀女也没再说什么,自顾睡去,巧巧心里憋得慌,无声地流了一夜眼泪,心里开始恨永生,自己两个多月都没出门,也看不见永生的影子,又见满仓挑拨是非,心里直叫自己命苦,本想回娘家住几天,怎奈王秀女说孩子没出三月,等三个月后再行动。王秀女睡眠很少,又敏感,夜里虽不翻身,可心里明镜似的,一大早就起来,收拾一新,拄着拐杖出了门,巧巧问王秀女要去哪里,王秀女说:“今天天气好,出门走动走动,晌午就回来。”
王秀女走在村中央的大路上,看见满仓牵牛过来,就问满仓:“你娘老子在家不?”满仓做了亏心事,不敢看王秀女的脸,就说不在,王秀女怒道:“不在死哪儿去了?”满仓说:“一大早就去草料房给牲口铡草去了。”王秀女问:“你娘老子铡草给谁吃?”满仓纳闷道:“自然是给牲口吃啊。”王秀女呸一声说:“咋不拌了粗糠给你吃呢?”满仓依旧纳闷:“草料是给牲口吃的,咋能给人吃啊?”王秀女用拐杖指着满仓的鼻子说:“你还算是人吗?给你吃草料也算抬举你了。”满仓反应过来,拉了牛只顾往前走,王秀女跺着脚骂道:“你娘老子上辈子没做好事,生出你这么个畜生。”
满仓顾不得听骂,回头看了王秀女一眼,后悔把他娘老子的去处告诉了她。王秀女来到满仓家的草料房,见万百川和大兰子正在铡草,大兰子坐在地上,往铡台上填草,万百川先看见,就停了手,丢开铡柄,招呼王秀女。王秀女说:“这地方风水好,就是没个好坐处。”万百川说:“这边有毯子,你坐毯子上,还有卷烟,你吸不吸?”王秀女说:“卷烟好,我吸一支,这都正月过了,还吸卷烟,旱烟锅不吸了?”万百川说:“这辈子就两个爱好,吹唢呐和吸烟,有肉咱不吃豆腐。”王秀女坐下,吸着卷烟说:“就你会享受,媳妇也不讨,攒钱干什么,将来能带进坟墓里?”
万百川笑道:“哪有家当,就是因为没家当才不娶媳妇,三个小子都打光棍。”王秀女说:“活该你的儿子打光棍。”万百川一向讨厌王秀女,碍于结义大哥石弦玉的面子也罢了,心生不悦:“嫂子这话怎么说,许你儿子娶媳妇就不许我儿子娶媳妇?”王秀女笑道:“不是不许,我没那权利,只是你儿子不是东西,尽胡作非为,往人家尿盆上抹黑。”万百川忙问:“真的假的?”王秀女说:“我石婆子什么时候说过假话?欺负我家石宝傻,我们孤儿寡母的,就给石宝说他婆姨屁股上被人抹了黑,晚上自己偷偷往尿盆上抹黑,害得我那不争气的下家回来半夜三更的纠缠不休,我要不是明白人,就连媳妇一起收拾了。”
万百川叫道:“真是这样,我饶不了那小子,你等等我去找他。”说着起身就走,王秀女说:“你回来,你要教训你儿子有的是时间,别当着我的面让我难堪,到底是教训儿子还是教训我?”大兰子沮丧着说:“我的好嫂子,你先消消气,我们那下家不懂事,他老子去教训他,那是正理啊,你反倒不让教训,弄得我们里外不是人了,叫我们如何做人?”王秀女站起来,将手中的烟蒂踩在地上,对大兰子说:“我这是轻的,要是往后再敢瞎出坏水,还不是这样能交代下的。”
说完转身就走,大兰子坐在地上,也不理王秀女,嘴里只管骂满仓。万百川满村子找不见满仓,知道满仓害怕,躲起来了,众人就问找满仓何事,万百川说:“满仓犯了死罪,我要将他就地正法。”众人笑道:“你这不是台词吗,看来你是唱戏唱得多了。”万百川哭丧着脸说:“都什么时候了,我还唱戏,我有三个儿子,死了一个还有两个,石寡妇,你就等着瞧,我治死满仓,你来收尸。”众人又问和王秀女什么关系,万百川便说了,众人见又是一桩新闻,纷纷口传,到晚上,事情变成了这样一句话:满仓亲手给巧巧屁股上抹了黑。满仓觉得冤枉,说道:“连巧巧的屁股都没见过,又咋会亲手往上抹黑呢。”
自己不敢回家,跑到学校要和满堂住,满堂说:“就一张小床,咋能睡下两个大男人,你犯了乱子,自己想办法,男子汉大丈夫,要敢做敢当,躲了初一躲不过十五。”满仓无奈,到院外不敢回家,万家兄弟自小被万百川打了不少,皮肉之苦受够了。万百川见满仓回来,抓起扫把扔过来,大兰子拉住丈夫说:“你还真下死手,事情既然已出,打他又有什么用?”万百川说:“不打不成器,打了多少年也没见一个成器的。”说完回屋生气,满仓仍不敢进屋,大兰子骂道:“没骨气的下家,又没犯死罪,怕什么怕,还能吃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