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七天过去,欢喜镇更加炎热,知了不眠不休地叫着,不少青蛙也从水稻田中跳上岸凑热闹。
日子无聊得紧,吴攸更是热得瘫倒在床上,直想伸出舌头像狗一样散热。最要命的不是热,而且突如其来的寒冷,大热天的,额头上全是冷汗,她得把自己包在棉被里以免被冻死。
冷热来得毫无征兆,打得她措手不及,身体受不住,只能软软地倒在床上。好在花陌归又将霓凰火衣送了过来,身体温度变化的落差才没有那么大。
这一天吴攸跑完步后便无力地躺倒在床上,小脸胀得非红。天字号空荡荡的,只剩下她一个人,也不知道都在忙些什么。
“咚咚咚”迷糊间听得一阵急切的敲门声,吴攸眼皮子重,动都动不了。且不说这每日跑步能不能提升体质,减肥倒是立竿见影,不仅这霓凰火衣能将她包得严严实实的,连她自己的衣服都变得空荡荡的。
不想理会门外的人,吴攸继续装死。
敲门声更加急切,隐约中听得女子的喊叫声:“吴攸,吴攸――”
这声音听着妥实熟悉,吴攸反应了半天才发现是韦又晴。她向来稳重,什么事让她急成这样?
身体疲乏,她还是勉力撑起身开门,叫住了正准备离去的人。
“吴攸,我还以为你不在呢!”韦又晴兴奋地转回来,见她浑身是汗,身上还穿着件极不合身的大红衣,关切道,“你中暑了?脸怎么这么红?”
她摇头,将头枕在她肩上,弱弱道:“师叔叫我跑步,我是太累了。出了什么事,你说吧。”
她的声音很虚弱,不像是单纯的跑步体乏。惦念着自己来的目的,韦又晴也顾不得其他:“那个,这几日沈昕昊可有来找过你?”
沈昕昊?吴攸皱眉,她已经好久没看到这痞子了。怎么,他又闯了什么祸?问出疑惑,韦又晴摇头:“他已经失踪十天了。我到城里打听过,都没有他的消息,连娄知县那都问过了,可谁也没见过他。”
见面的时候吵架,不见又想得慌,吴攸瞅着她淡淡地笑了。韦又晴被她这笑弄得耳根通红,轻道:“是韦伯伯和韦伯母托我来找的,我才不担心那个家伙呢。”
呵――口是心非。
自从龚晓兰的事发生以后,吴攸一回溪羽谷便反常地揪着岚枫给她讲世间的风花雪月,不能说精通,也懂得大概。一个女子对一个男子如此关切,除了是“爱”吴攸也想不出其他的理由了。
“我也没见过他,按他那性子吃不了亏,你也别担心,指不定是跑出去玩了。”相爱却相伤,想见不得见,那感受肯定很不好。那痞子在眼中也没那么可恶了,吴攸安慰道。
韦又晴将她扶回屋,眼中尽是焦虑:“可尤神医说他不能用眼识别人,不能出镇的。万一遇上什么别有居心的人,就他那三脚猫的功夫,哪能看呢?”另外,她还没有将平心丸的解药给他,出去少不了吃苦。若吃点苦能让他乖一些那也未必是坏事,可……韦又晴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啦,心中就是不安,总觉得会出事。
“韦姐姐你也别担心,那家伙不会出什么事的,他不祸害别人都是好的了。我帮你留心点,有什么消息便通知你,好吧?”
如今也只能这样了,见她面色憔悴,韦又晴不好再打扰她休息,便去打听消息了。吴攸懒懒地躺在床上,叹出一口气,她现在都窝在客栈中,外界的事都和她绝缘了。现今答应了韦又晴,不知要怎么才能搭把手。
沉沉睡去,感觉到有人在抚摸自己的手臂,吴攸浑身都不舒服,想要抬手又重得很。梦里不知挣扎了多少次,眼皮终于睁开了,可现实中还是轻轻闭着。
刀剑接触的声音在房里响起,乒乒乓乓的,从屋里打到屋外,最后隐下去。吴攸不确定自己是在做梦还是真的听到了打斗声,脑袋沉得很又睡了一觉。
再醒来,白衣悠然,坐在桌旁。
“师叔!”吴攸唤他。
见她醒来,尤离淡淡一应,将手放下她额头:“可有不适?”
她摇头。
“就是还有些想睡。”说来也怪,这些天她特别嗜睡,有时甚至在外便直接昏睡过去。她不会真成了那啥那啥动物了吧。
肚子不适时地叫了几声,她这才想起自己没吃饭,可怜兮兮道:“师叔,我饿了……”
尤离一怔,甩袖:“那走吧。”
可是,试着动了动,四肢都不是自己的了。怎么走去吃饭?她望向他。
“我让小二准备,一会端到你屋来。”
端了饭菜,吴攸又睡了过去,尤离直接把她摇醒,她竟也睁开了眼。
“师叔?”揉揉眼,咂咂嘴,“我怎么又睡了过去?哎呀――”想到什么她一下子跳起来。
“睡到现在,我都忘了跑步了。”
那模样带着丝惊慌,带着丝懊恼,还带着丝后怕。她是怕他责怪她吗?狭长的眼轻轻眯起,他未说其他,只是指着桌上的饭菜。
“师叔啊,我吃完再去跑,好不好?”外面都快要天黑了,动作不快点怕是要在黑暗中摸索了。吴攸本是不想跑的,但这是师叔的命令,她不想违逆。
心中暗自盼望他能叫住自己,说这么晚了跑步的事便算了。可吃完后直到出了门他都没再说一句话,吴攸后悔自己提起这事,却也只得独自吞下苦果。
夜晚的欢喜镇是多变的,这会儿还是月亮弯弯,谁知下一刻会不会乌云密布。黑夜中,一抹身影矫健,两手提着长长的衣衫,欢快地蹦来蹦去。眯起右眼,吴攸靠着那微弱的光在黑暗中前行,听蛙声阵阵。
邱婆婆说,阿娘出现在欢喜镇时青蛙也不安宁,不要命地叫着,是不是比现在还要凄切呢?心中有事,脚下一个踉跄,吴攸惊叫着倒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一只手揽在腰间,带着她快速掠过水稻田最后落在一棵树上。
速度太快,吴攸一直都保持着呆愣的模样,小心脏“扑通扑通”地跳。
来人从背后拥着她,她看不到他的样子,可是那熟悉的感觉告诉她:“冰窟窿……”
她轻唤一声。
“恩。”熟悉的声音。
虽然和以前没多大变化,吴攸还是听出了少许的欢乐。
他,见到她,很开心吗?
脸开始发烧,吴攸紧张地动都不敢动。
察觉到她的异样,齐逸将她搬过来,手放在她滚烫的额头上,嘴唇轻微扯动:“不舒服?”
“那个,有点热……”她嗫嚅。
额上的手温度逐渐下降,一股凉气自额间灌入全身,燥热减去,吴攸的脸还是通红。
眸光一闪,他有点不高兴:“还是烫。”
见他还要输送内力,吴攸赶紧摇头:“师叔说出出汗对我有好处。”
果然,这招起效,他放下手搂在她的腰间,将下巴枕在她的颈边,轻轻“恩”了声。
声音温柔地吴攸都以为自己在做梦。
是时,弯弯的月亮从云中露出全貌,银芒尽洒人间。齐逸抬起头,两人侧对月光,是以能看清对方的脸。
修罗面千年不变,依旧狰狞,但看久了便觉得十分耐看,也就没有初时的惊恐。善斗的阿修罗,为三善道之一,堕落的天神。其貌本端正,人间有诋毁,便将其形恶化,成了无恶不作的一族。
选择修罗面的理由,是什么?
薄纱遮目,掩不住漆黑的眸,似曾相识,难以忘却。记忆爬上脑海,她忍不住轻声唤道。
“小哥哥――”
抱着她的手臂僵硬了瞬,她全神贯注地看着那双眼,不容错过任何的情绪变化。
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低头改将下巴放在她的头上,伸出手在她头上摸了摸。
不必再言说。如此熟悉的动作,不知在梦中重温过多少次了。
吴攸热泪盈眶,两行清泪流下。
是他,是他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