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少转移话题,你被人追杀是怎么回事?如今这一身伤又是……”吴攸截住他的话。欺负?也亏他说的出口。
花陌归躺在床上半眯着眼,手捂着胸口:“吴攸儿,真疼。我一醒来你就问这么伤人心的事,便不知道先关心关心我吗?”
“是齐逸?”沉思片刻,不容他躲闪,她看着那对星眸缓缓开口。
眸子暗了瞬,花陌归也不答,嘴角扯出一抹苦笑。
再不用询问,吴攸已心知肚明。第一高手,用着相同的如霜剑,当然只有这两人对上才会导致两败俱伤。看两人的伤势,是同伤在胸口了吧。那他也是这般严重?
不,他真气涣散,内力不济,应是还要……心被人捏紧,疼得快要窒息。
吴攸面色苍白,摇着头后退。
见她神魂颠倒,花陌归伸手拉住她:“凳子,小心。哎――你就那么喜欢他?”
星眸里带上戏谑,花陌归手捂上胸口:“我们同受了伤,你却只关心他一人,吴攸儿,你太偏心了。这般不留情面地抛弃我,可叫我如何是好?”
瞪他一眼,吴攸撇头。这个没正经的的家伙。语气委屈无助,神情却是那般欠揍。
气呼呼地坐到床边,忸怩半天,她终是松开紧握的手:“他伤得重吗?”
眉微挑,眼里含笑:“若没见你,怕是死不了。可若是见了你便不好说了……”
“什么意思?”急切。
长长的睫毛半垂,看不清他的神色。原本磁性的声音带上半分沙哑:“他有些走火入魔,神志不清,若是遇上吴攸儿,而又放你安然回来,怕是少不了受苦,能不能熬过来还真难说……”
“他在哪?”声音明显带着颤音,一想又不对,吴攸赶紧改口,“你们互伤对方,仇与怨也该清了。他救过我,我不可能放着他不管,若你知道他在哪,还请你告诉我。”
大眼里泪光闪闪,看得出,若不是她极力控制早就泛滥开来。
他对她有那么重要吗?
调侃的话顺口即来,出了口却变成:“我也不知他在哪,他内力深厚,一时半会是死不了的。你若真想救他,就把这事吞进肚子里,也别去找他。孤狼,总是需要独自疗伤的……”
他的话越来越轻,说到最后闭了眼:“我累了,你回去吧。”
“可是……”欲言又止。
他失血过多,不宜多谈。等了半天只等到越发沉稳绵长的呼吸声,将薄被盖在他身上,吴攸才起身离去。
出了院,吴攸又想起汪明月的话,心中惴惴不安。到底是躲不过的,她又没做什么亏心事,去见了师叔再说吧。
一进院,两抹白衣翩跹。男的白云出洞,女的若月皎然。
吴攸愣了瞬,走到他们身前坐下,叫了句:“师叔,月姐姐。”
谈话的两人停下来,汪明月亲切地拉着她的手:“攸儿可算是忙完了。我正说你若再不来,便去找你呢!”
桌上摆放着几碟精致小菜和瓜果。眼在这些瓜果间游荡,怎么都不敢看对面的白衣。
轻笑起:“攸儿可是饿了,快吃吧。”
扫了对面之人一眼,依旧是那眉那眼,吴攸撇头。汪明月笑着对她眨眼睛。如梦初醒,知道自己被骗了,吴攸也没多生气。
桌上气氛压抑得紧。平日都是吴攸拉着两人神侃,她今日闭了嘴,两人也清净了不少。尤离和汪明月都吃相优雅,吴攸也端端正正地小口进食。
几人的饭量都不大,动了几筷子便纷纷放下碗筷。
晚霞漫天,连空气都被染上一层瑰丽之色。几只燕子斜飞,空气燥热。
额间坠饰晃动,汪明月打破沉寂:“天下宴席无不散,有缘自会再相逢。拖了这许久,也该出发了。”
她要走?!听出话中意,吴攸痴痴地看着她。
伸手在她额上轻轻一弹,美丽的容颜瞬间绽放:“见攸儿这般舍不得我,明月甚感欣慰啊。”说罢又笑对尤离,“尤神医,要不你就忍痛让攸儿陪我回月莹楼吧?”
“明月姑娘说笑了。”尤离淡淡道,“后会有期,请。”
真是无情郎,转过身牵起吴攸的手:“攸儿该送我一程吧。”
“月姐姐,你怎么说走就走?”路上,吴攸开口。这般突然,也不给她提前打个招呼?舍得了他们,那人生难得一知己,她就舍得莫大哥?
“我也舍不得走啊,”伸手在她脸上一捏,汪明月怨道,“可惜月莹楼出了点事,我得回去看看。好了,你也别一副愁眉苦脸的样了。”
美丽爽朗心思剔透的女子,吴攸伸手抱住她:“月姐姐,等你楼里的事处理完了,你可要回来找我。”
停住脚步,汪明月点头。沉思许久方道:“攸儿,你初入江湖,很多事都并非表面那般简单。你是个聪慧的女孩,应当知道哪些人可信,哪些人不可信。尤神医生性淡泊,溪羽谷也置身俗尘外,你当小心为是。”
点到为止,汪明月不再多言。出了店门,早在旁等待的婢女赶紧上前搀扶着汪明月的纤纤细手。
回去的路上吴攸倚在回廊上独自呆了会,天将黑未黑,已能看到几颗明星。这一天发生太多事,她心乱如麻,又身心疲惫。
房门大敞,一抹白衣在灯下显得梦幻。尤离正襟危坐于椅上研读医书,一旁的茶几上放着一壶热茶和两个碧绿的茶杯。与花花公子不同,尤离喜喝苦丁茶,味苦大寒。
走进去坐下,吴攸伸手为自己倒了杯茶,苦着脸一口将茶水闷下。
她喜甜厌苦,平日里都不会喝这种茶,今日爽快下隐藏的是内心的烦躁与苦闷。尤离放下手中书,端起茶抿了口道:“茶水滋味在品,急切而不得本心。遇事应安情绪,不可自乱分寸才是。”
吴攸伸手摸颈间的小辫子,便想起被削掉的那一缕发,心微微发疼。
“江湖事多纷扰,人各有力与志,万事包备反倒是不堪重负,伤痕累累,最终也难补于事。攸儿,你人力有限,莫强求不可得,莫追寻终要失去之物。心静则安,心淡则平,有力而为,无计而退。情之为福,却又祸害人心,当眼明心明才是。”
吴攸神情飘忽,有点无所适从。她自然懂这些,但身陷其中,往往难以脱身。
“师叔——”她好累啊。吴攸唤了声,随后将身子趴在桌上,“等去炎浪山察看后,我们便回溪羽谷吧!不过……”她抬头,“不过以后出诊你可都要带着我。”
她的病情将恶化,几味关键之药还未寻得。溪羽谷是最好的休养之处,当初不让她离开也是这个道理。尤离点头。
“师叔,昨晚……”
“他无碍,你不用太担心。出门在外,你自当小心。”尤离起身从屋内拿出几个瓷瓶和药包,“这瓶是引血回青丹,这瓶是浣仙丸。另外这些药材都对补血凝神有助,你拿去吧。”
吴攸“恩”了声,便离开了。
花花公子进补了几天,身体逐渐好转。吴攸又去了韦家几次,从韦又晴那拿到了成形木偶。
手里木偶精致可爱,一身灰衣,眼神冷峻。面具不仅可摘,手脚关节处也用活扣连接可自由活动。小地藏人才,韦又晴的手艺当真令人惊叹。吴攸伸手戳那修罗面具,闷闷道:“你在哪啊,身体可好些了?”
冰凉犹在,颈后断发戳着细嫩的皮肤,十分不舒服。
途中又经过那破庙,吴攸没忍住,走了进去。在记忆中也有一座破庙,两处不同的佛像,命运却同出一辙。前帧日皇帝信佛,佛教由此兴盛;可现今息岁皇帝认为拜佛不过是劳民伤财,佛教又衰落下去。上行下效,这盛衰,不过在统治者的喜好之中。
眼前佛像陌生少见,吴攸想起苏平城庙**奉的送子观音,莲花纯净,扣指如兰,只不过久置未修,脸部已磨损大半。
“我会帮你找到你阿娘。”少年眼里的坚定光芒是那么耀眼,灿若星河。便是在那两日,她找到了温暖,可也就是在那两日,她重新体会到了被抛弃的绝望。
多讽刺啊!
承诺,向来可轻可重,可兑可毁。不要太相信他人的话,这样才不会受伤。因为,如果不曾体验过登顶的绝妙滋味,落入万丈深渊便不会如此痛楚。
好在,多磨之事后她有了家,有了师叔,有了溪羽谷。
这凡尘如梦,弹指一瞬,谁说不是呢?
痴痴地望着眼前破落的佛像,吴攸出神轻笑,眼里满是复杂情绪。
不恨不怨不伤,可说忘记,又如何忘得了那双眼?
门外箫声响起,忧愁在空气中淡淡化开。回转身,门外碧水青山,稻花飘香。如画风景中,手执碧萧的澄澈蓝衣空灵幽静,像槐花自带香,浓得正甜。
曲调幽怨,如倾如述。两旁红白花绽放于碧叶中,随之摇动。俄顷,曲调上扬,如泉水叮咚,沁人心脾。
烦恼化去,吴攸展颜笑,歪着头蹦跶出去:“莫大哥,可巧。这几日都寻你不见,可是到炎浪山中去了?”
莫染尘点头,放下萧改执折扇:“无甚发现,倒有些以前的听闻,吴姑娘可要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