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红花瓣落满天,迷了眼,哪里是天上人间?
韦又晴痴痴站立,看着仙人般的人物从桃花中翩跹而来。身后树枝晃,落红复凌然,一位穿鹅黄裙衫的少女蹦跳出来,叫了声“师叔”便饶有趣味地打量着她。
“这位姐姐,我见这桃花十里,香飘溢远,美得紧。不知这花可是姐姐家的?”说话间少女便已走到韦又晴身侧,速度之快令人戛然。
这少女自是吴攸,她咬着唇乐呵呵地看着面前人的痴傻相,心中已是了然。三天前,她与尤离刚一进欢喜镇,众人的目光便齐刷刷地黏在身边人身上,那虔诚而惊艳的目光,直像看到了九天下凡的仙人。直到他们进客栈房间,关了门世界才暗淡了些。吴攸是个闹腾的主,几经折腾也吃不消万众瞩目带来的祸。只要和尤离一起出门便连带着染上仙气,于是便常趁尤离不注意偷溜出去。她不自在,当事人却恍若未察。也不知是习以为常,还是忽略装傻。当然,以尤离的脾性,清高若流云,装傻自是不可能。怕是他还未将这些人放在心上。正所谓“不入我心者,不屑敷衍”。
拿手不停地晃,吴攸又将方才所言重复了遍。察觉面前少女在问自己话,韦又晴回神后尴尬点头。
“那姐姐可愿卖我些?”
买花?韦又晴被她的话弄糊涂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买花本是寻常。兰花清幽,百合纯情,野雏菊淡雅无羁,桃花粉艳常代情事,可她还是头一次见有人向她买桃花。须知桃花开时绚烂芳菲,千夺万朵共压枝头与春夺光,可单个花朵却小如鹌鹑蛋,单看并无美感。吴攸与尤离衣饰简单,身上穿的却都是上等质量的绸袍,韦又晴心脏猛然一跳,暗想:她莫不是想将我这整片桃林都买下来?
面前姑娘脸色变了又变,先是震惊再是探究,然后踟蹰复又震惊。吴攸无辜地眨眨眼,撅嘴。不就是买点桃花瓣酿酒,至于让她这般为难吗?这姑娘还真不是一般两般地爱护这片桃林啊。
就在吴攸想将自己意思表达明确时,韦又晴抢先开了口:“姑娘若是想观赏美景,又晴欢迎;若是想将此地占为己有,恕又晴不能答应!”
她语气僵硬冰冷,已不复初时的迟钝。
什么,占为己有?吴攸乐了,瞬间眉眼弯弯笑得弯腰捶胸。
韦又晴误以为她笑话自己不自量力,脸色更加难看。哼!这些大户人家的子弟也就长了副好皮囊,真剥开来,里面怕是早就腐朽了。
“姐姐误会了!”吴攸花枝乱颤中解释道,“我见这桃花鲜嫩清甜,便想买点花瓣酿酒,并不是来跟姐姐抢树的。我和师叔不过到此处游玩,又不会长驻,买下这桃林又有何用?再者,见姐姐甚爱此地,又怎敢夺爱?”
原来是自己小心眼误解了,想到这韦又晴脸刷地红了。她暗地里偷瞧了尤离一眼,白衣如画,负手挺立风轻云淡地望着远处绿油油的水稻田。桃花并不值多少钱,酿酒也用不了多少花瓣,韦又晴红着脸怎么都不肯收钱,吴攸便不再勉强,笑嘻嘻地与韦又晴在花下穿梭采花瓣。待采完时,太阳已完全升了起来。谢过后吴攸便与尤离双双离去,因将花篮送了吴攸盛花,韦又晴便又回家重拿了个篮子。
欢喜镇天气炎热,人们都喜欢在早上和傍晚出门。韦又晴一来二去耽误了时间,到深山中热气已升腾起来。说来这欢喜镇也是个怪地,处处有树荫却是处处如火焰。深山里绿荫幽幽,踏进如坠火山。空气燥热翻滚着,土地更如烧红铁板,透过防热之鞋阵阵热气直窜脚心,似烧似灼。此山气候反常而诡异多变,忽凉忽热,只黎明能得一个时辰的稳定清爽,因而被称为炎浪山。
炎气如浪,汹涌而至。本是个叫人远而避之的地方,偏孕养诸多非凡物,欢喜镇中不断有人前仆后继地入山寻找各种珍奇。沈昕昊从倾嵩那买的野山参便是在这炎浪山中采到的。
感觉到不同寻常的热浪,韦又晴喘息着抹去脸上的颗颗汗珠。茂密森林,日光正斜,她抬头辨认太阳的方向。不多时,树影摇晃,遮挡住镂空的光斑,不知在何时光线渐暗。韦又晴每日都会在黎明时入山采各种研制颜料的花,对炎浪山的变化十分熟悉。察觉到天色将暗,一波大热浪正在孕育之中,她快速将山壁上的几朵凤柒花采下,急匆匆往山下而去。
欢喜镇中人都知道,昼日炎浪山明则气稍爽朗,若暗无光便会在半个时辰内升温,热浪排空至,人很容易中暑烫伤或烫死。这漫山树木花草环山而抱,恰似丝线编织蒸笼,时开时合,无常定数。飞鸟展翮,翎羽乱,伴随着快速逃离的身影,逐渐接近山缘。眼看穿过前方参天古木便可出山,左旁突传来人声。
“跑这么急,丑丫头,你该不会是遇到鬼了吧!”沈昕昊从一颗大树后走出来,幸灾乐祸道。
这家伙平日里从不入山,今日怎么来了?韦又晴想不了那么多,愤愤然:“不想死现在就和我出去。”
丑丫头,敢吓他昊爷!从小到大,他们之间的战争便没停过。沈昕昊是入山采灵草的,昨晚趴在床上难得得看了一宿医书,将各种值钱的药草形状都背了下来。他脸上仍带着痞痞的笑,上前捉住韦又晴的双手:“我最喜欢新奇事了,这炎浪山是出了猛兽还是窝藏了罪犯啊,看把你吓的。走走走,你昊爷今天就发发善心陪你走一遭!”
这个疯子,没看见整个炎浪山已经暗下来了吗?韦又晴又是踢又是打,奈何沈昕昊的力气比她大,直接就被拖走了。
“沈昕昊,你这个疯子,眼睛是瞎的吗?山已经暗下来,再过一刻便会立马升温。你想死,我可不想陪着你死!”凤柒花散落一地,花篮沿着坡道滚下去。
装——再装——这炎浪山明明凉爽得很,什么马上就要升温。他沈昕昊又不是不知道炎浪山的特殊性,还真当他眼睛瞎了啊!没想到这丑丫头也有表演天赋,瞧那一脸惊恐的模样。若不是他与她相处了二十一年,他还真的会上当受骗。沈昕昊抓住韦又晴乱晃的手,看了眼手上的血痕,爷爷的,这女人下手真狠,活该现在还嫁不出去。
树林隐蔽,暗得只能看到前方人的虚影。韦又晴心猛烈跳动,全身血管都快要爆炸开来。
沈昕昊抽出一只手揉揉眼,后知后觉道:“丑丫头,这天怎么突然黑下来了!”话刚说完,四周死般寂静,接着便是一阵铺天盖地的飓风,好在沈昕昊机敏死命抱住一棵树两人才逃出被刮走的危险。
飓风足足吹了一刻钟,风一停,沈昕昊便虚软地躺在地上喘气。须臾,土似红炭,两人热得一个机灵跳起来。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沈昕昊快速爬上树,见韦又晴试了几次都从树上滑下去,牙一咬,又滑下去将人拖了上来。还没到树杈,一股热浪便以席卷天地之势扑面而来,沈昕昊只来得及将韦又晴推到高处,手一划便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