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喜镇位于偏僻的南方,树林阴翳,四季如夏。一条檀溪将镇子分为南北两面,渔业发达的同时,种植的水稻也是颗粒饱满,自给自足外多余的稻子将送往各处。这个小城镇,人口不过一千来人,因极好的山水,倒也发展得颇有生机。
落日余晖下,太阳将万物的身影长长地拖在地上。劳累一日的人们各自回了家。人渐稀,影渐移。不远处的坡道处急冲冲地跑来一个人。
“倾老头,稍慢。”少年适合地用手扳开马上就要关闭的大门,气喘吁吁道,“我说倾老头,你急什么急,我不说过我今天来拿药的吗?”
白发飘飘的老者觑了他一眼,不冷不淡。
对他的态度习以为常,少年又将身子前倾了几分,嬉皮笑脸:“大家都是老乡亲,瞧你这张……恩,充满仙风道骨的脸,那株山参,你要不给我打打折?我这都是回头客了。”
少年殷勤地给老者捏腰捶背:“倾老头,你是济世救人的活菩萨,你也知道我娘的身体,那山参放着也是放着啊……”
又想耍赖!老者支开他放在自己身上的手,扭头往门里走,却立马被少年一把抓住。知道他死皮赖脸的个性,老者哼了声,不悦道:“沈昕昊,你还真当我救世堂是菩萨庙?要山参,可以啊,五十两银子,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没钱就别在这穷掺和。”
“不是二十两银子吗,怎么就变成五十两了?”沈昕昊急得大叫。这死老头,竟敢坑他昊爷!
“山参二十两没错。可你以前欠我的灵芝、鹿茸、何首乌……”
“哎呀,我这不是没钱吗?我家里所有银子都白花花进了你的口袋了,可我娘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呢!”沈昕昊边说边掏出荷包,一文文地细数,只十五两二钱,再没有多的。
“偌,全给你了。你就开开恩将那山参给我吧。”沈昕昊不舍地将荷包里的所有钱交到老者手上,“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等我娘病好了,你便是我们的大恩人。我们必定为你歌功颂德!”
磨破嘴皮子,老者终于让步,不舍地将山参交给他。这山参足有半两,可是他花了半年的时间才采到的。如今便宜这小子了。另一边沈昕昊则满脸红光,又是感谢又是好话。等老者关了门,那张帅气的脸一下子耷拉下来。
臭老头,就知道讹他的钱。这些药材不就是他从山里采的吗,认识几株草有什么了不起,他昊爷也能采。想到家中病重的老娘,他滴血的心加了几分沉重,急急地往家里赶。
不同于其他人家,沈昕昊的家位于欢喜镇最边缘,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周围只几户人家。而离他们家最近的便是韦家。
欢喜镇气候炎热,多暴雨。就在回家的途中,盛满繁星的天上突来一朵乌云,雨便哗啦啦地下下来。好在欢喜镇上都是青石板路,十分好走,沈昕昊伶俐地躲进一间破庙中。
“这哪来的破雨,差点就淋到你昊爷了!”他抖抖手大骂道,话一出口便听得庙中传来一阵轻笑。暗淡烛光,照出模糊人影。
“谁在那里装神弄鬼,快给你昊爷出来!”竟然有人敢玩弄他,看他不把他戏弄死。沈昕昊一把掀开破帘子,却见庙中空无一人,只有烛光微摇,残破的神像肃穆地看着他。
“谁?”发觉身后有动静,他赶紧转头仍不见人。奶奶的,敢跟他玩阴的。沈昕昊索性盘腿坐在地上闭上眼睛。他就不信他抓不到这只“鬼”。
空气中复有低低的笑声,庙外雨仍旧哗啦啦地下着。几块彩漆从佛像的身上脱落下来,掉在地上,发出啪啦啦的声音。气氛有些诡异。
半晌,破帘无风自动,阴风阵阵,沈昕昊颈上寒毛直立。
近了近了,抑制住跳起来的冲动,他屏气谛听着。待脚步声在背后停住,他猛地一转头,又是空无一人。正疑惑间,脖子间吹来一阵热气,吓得他大叫一声,再按捺不住横冲直撞地乱跑。不知撞到什么东西,他惊慌失措地跪倒在佛像面前:“菩萨保佑,我家有卧病老母,经不得吓唬。菩萨你普度众生,快让小鬼速速离去……”
“哈哈——你真有趣。”就在沈昕昊独自嘀咕时,身后传来一阵欢快笑声。这声音如此熟悉,以至于他立马从蒲团上跳起来,咬牙切齿:“韦又晴!”
丑丫头,竟敢吓他。
见他气势汹汹而来,少女笑成月牙的眼充满疑惑,而后眼珠子咕噜噜转了几圈:“喂,你怎么知道如霜剑有两把?”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雨势渐歇,星星又露出脸,眨着眼好奇地看着人间。沈昕昊很不客气道,“真不要脸,竟然回来偷听!快点补银子。”
“这事大家都传遍了,还用得着我偷听?”再说,他声音那么大,她想不听到都困难。想到他下午那副神气模样少女便抿唇偷笑,能将一件事夸大成这样的人她还是头一回见到。
星光洒下来,将整间破庙照得格外明亮。少女身着嫩黄色丝绸,皮肤白净,乖巧的辫子垂落在胸前。最令沈昕昊目不转睛的是那双神采奕奕的眼,他从来没有见过她露出如此可爱调皮的面容。
“喂喂喂!你傻了啊!”少女晃动手臂,见他仍旧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内心微恼。秀气的脸皱在一起,这家伙看着人模人样,不想却是个登徒子。
“丑丫头,你今天这身装扮倒还看得。别说,这仿制品质量真高。让我仔细瞧瞧。”沈昕昊伸手去摸她的衣服,被少女一把打掉。
“登徒子,你说谁是丑丫头呢!”竟敢装傻卖疯戏弄她,少女一脚踹过去,待沈昕昊从地上爬起来时,破庙复又安静空荡,人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丑丫头跑得还挺快的。沈昕昊揉揉并不疼痛的胸,嘴角勾起一抹坏笑,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总会让她说出是在哪搞到的仿制丝绸的。
次日,太阳还未探出头来,天空中飘荡着一抹绚烂的朝霞。伴随着公鸡啼鸣,平静的屋舍开始出现动静。韦又晴提着花篮往隔壁看了眼,熟悉的咳嗽传入耳中,看见有人出来,她朝那人哼了声便独自往山的方向走。
欢喜镇的人除了种植水稻外,还要干些副业来赚钱。有人开酒楼迎接各方来客,有人发展渔业进行买卖,还有纺织娘织布,樵夫砍柴……沈家夫妻俩身体都不好,便只能种些够一家吃的水稻,沈昕昊为了补贴家用,不知从哪想来的法子专靠卖各种信息赚钱。而韦家,韦又晴望着山上那片灿烂的桃花,欢乐溢满心头。
原本那片山是荒山,难以种植作物。韦家生活小康并不缺钱,便任由杂草疯长。某天一个风水先生途径此地,因受了韦家款待,便指点可在山中种桃树。韦家只是抱着试试的想法,不想第一年便出树,三年后桃花开遍,次年便开始结果。那桃子又红又甜,着实为韦家添了一把金。其后有不少人跟着大片种桃,可要么花少,要么果实小而涩。这一来二去欢喜镇中便只有这一片茂盛的桃林,每年春季粉色燃天,风光无限好,引得不少墨客骚人前来观光。
韦又晴最爱的便是这片桃林,为此她还特意向镇中的夫子请教,将其命名为“桃染”。像往常,她每天都会到树下静坐一小会,正当望着朵朵桃花出神时,前方有女声传来:“师叔,你快点呀!”
空灵清悦,竟和自己的嗓音有八九分相似。
就在韦又晴震惊时,前方桃影动,花朵处处偏,一抹白衣轻踏步,款款而来。
万丈红花中,一人皎独然。狭长双眸动,浮云悠悠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