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冷月宫,其实是一个千年寒冰砌成的地宫,呈仰斗装,用黄土夯筑,口大底小。
只是,这样一个偏远,看似废弃的宫殿却有侍卫重重把守,着实令人不解。
走进地宫,首先到达的是一个凝聚了千年寒气,天花上挂满冰棱的前殿。
噬骨的寒气无法外散,竟如烟雾般凝成云状,缭绕眼前,哪怕是面对面的两人,也朦朦胧胧,无法看清对方的容颜。
走过前殿,前进的巷道越来越窄,寒气也越来越重,扑面而来,竟仿佛被人掩住口鼻般,呼吸越来越困难,沁入肺腑的冰凉冷得人头皮发麻。
幽深的巷道越走越窄,却一望无际的,怎么也走不到底。
婉吟心情忐忑地走着,不禁暗叹:这究竟是什么鬼地方?难道这一次,自己真的要在这里等死吗?皇帝,会来救她吗?就算会来,在这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囚牢里,他又有这个能力来救她吗?
婉吟一路走,一路想,为了保持意识的清醒,一路强迫自己思考。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来到一个和前殿差不多外形的中殿,押送她的人终于停下。
眼前是两个身形彪悍的白衣守卫,明明是年轻男子的容颜,却有着与其不相称的白发白眉,冷冷的表情,比冰块还让人心寒,只见他们各执一奇怪的张满了毛刺的长鞭,毅然立于金黄色的石门前。
“左右冷卫,人交给你们了!”
太后的下人果然有太后的架子,人一送到,就一把把婉吟推到那白衣人面前,让毫无准备的婉吟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
“是!皇后娘娘,请!”
冷月宫的人连说话都让人抖三抖,这里果然不是人呆的地方,不知过了今晚,自己的一条小命还能不能幸存。
两人话音刚落,金黄的石门便缓缓地自动开启了。
“这门,每隔十二个时辰开启一次,当门再次开启的时候,若娘娘仍能安然无恙,我们自会送你出宫!”左右冷卫继续介绍这里的宫规,因为从未有人进去后有命出来过,所以他们也当是例行公事般,随意地说两句,那淡淡的态度,仿佛已经能预见婉吟将来的命运。
这一刻,说不害怕绝对是骗人的,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婉吟缓缓地迈开了脚步。
只是,虽然紧张,虽然恐惧,她却相信自己的判断。
那日的情形依然历历在目,如果她没猜错,那个红姑一定和自己有渊源,这人决不是个普通角色。
她会来救她的,就算她来不了,她也一定会想办法救自己出来的。
虽然与她素昧平生,不知为何,此刻,心中竟然是如此笃定。
石门里面的甬道更是狭窄,走了一段后,竟然只能容一人通过,她一人挤在两个冰墙之间,简直成了夹心饼。
奇怪的事接踵而至。
每走几步,身后就听到“咚”一声石门落地的声音,原来这里还有机关,每隔几米,就有一道石门。一路走来,竟然经过了十重门。
婉吟不禁自嘲。
真有这个必要吗?别说十道门,进了这个地方,就算只有一道门,进来的人也是插翅也难飞了。
就像现在,她的嘴唇已经抖得越来越厉害,身子蜷得越来越紧,手脚逐渐麻木,意识渐渐模糊,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干脆原地坐下,身子蜷成一团,频繁地呵气搓手来减缓热量的流失。
心中忽然没来由的绝望,也许半个时辰,也许一刻钟,也许下一秒钟,她就会失去生命,成为一具冰冷的尸体。
铺天盖地的寒气将她重重包围,呼吸变得异常困难,她只能张大嘴巴来呼吸,抢夺稀薄的氧气。
难道,就要这般无辜地死去吗?她的心,真的很不甘!
那个白衣翩然的人儿,那般深情如海的眸光,那样让人眷恋的怀抱,她还没有等到,她决不能就这么死去!
想着,婉吟努力地裹了裹身上的薄衣,在狭窄的幽巷里,重复着站起蹲下的动作,努力地制造热量。
就算真有人来救她,她也不能只是绝望地等待。看这个情况,如果她不积极点,等到别人真来救她时,迎接他们的,怕早已是一句冷冰冰的尸首。
起码,她必须努力地撑到有人进来,起码……
只是,如此残酷的环境下谋求生存,真的是一种奢望。
她真的已经很努力很努力地睁大眼睛了,无奈意识却越来越混沌,仿佛能看到那飘渺的白雾间,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笑意吟吟地向她走来,那目光那样柔和亲切,那笑容那样暖人心田,让她忍不住想要向他靠拢,靠拢……
是她的裴云,是她的裴云来了,他在向她招手,她该向他走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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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万万使不得啊!”看到穿着厚厚狐裘,一身霸气的来人,左右冷卫脸上千年不变的冷然中也有了罕见的讶然,立马出口劝阻。
“走开!”人命关天!淳于青阳哪里还顾得那么多,见两人纹丝不动,立马和他们对打起来。
“皇上,难道你要坏了老祖宗定下的祖制,弃百姓于不顾,让天夜遭受天谴吗?”厮打之间,冷卫继续劝慰。
他不知道祖宗为何会下了如此恶毒的诅咒:如果有人硬闯冷月宫,天夜国将会遭受灭顶之灾!国不复存,家破人亡!
虽然不知道这个诅咒是否会应验,他却不敢冒然尝试,他是天夜国的王,又岂能为了一己私利,弃自己的臣民于不顾?
淳于青阳身子震了震,停下了手上动作,神色稍稍平静。
“如果朕非要进去呢?”
其实红姑已经告诉了他冷月宫的宫规,问这句话的时候,他其实是在叩问自己的心,自己真的,要为了那个女人,承受这可能让自己武功尽废的六鞭吗?
“只要皇上受得了冰火两重鞭,属下绝不再阻拦您!”意识到皇帝的决定,一向淡定的左右冷卫眼中出现了从未有过的惊恐。
“好……”犹豫只有那么一瞬,片刻,淳于青阳郑重地点了点头,从牙缝了挤出一个字,脸上是视死如归般的决然。
从前,他不能保护自己所爱的人,这一次,无论如何,他都不能重蹈当年的覆辙。
虽然还不确定自己是否已真的爱上她,但是想到如此鲜活的生命就要这样流逝,他真的不忍心,他不要看着她死,他不要在以后的岁月中,都在为今日的不作为而深深忏悔。
这冰火两重鞭,顾名思义,其中的冰鞭,在冰潭里浸冻千年,其寒气,噬骨侵魂,其中的火鞭,在万年不熄的天火中炙练,受其鞭笞,必然体无完肤,更可怕的是,这两种鞭,上面都布满了毛刺,受鞭者除了要忍受冰火两重非人的折磨外,还要忍受万针穿肤的难言痛楚,决不是常人所能忍耐。
哪怕是武功高强的人,受其一鞭,也将元气大伤,留下隐疾,每逢初一十五月圆之夜,就要忍受冰与火的双重煎熬,并且,这种难言的苦楚,将会刻骨铭心地伴随他一生。
更何况是受冰火各三鞭,武功能否保住暂且不论,更随时会有生命危险。
“皇上,您真得想清楚了吗?”左右冷卫千年不变的冷淡语气此刻也不禁柔和下来,表情凝重。
皇帝,为了那个女人,真的连自己的生命都不顾了吗?
“是的,开始吧!”
淳于青阳释然一笑,大方地解开身上厚厚的狐裘,趴在一旁受刑的横木上。
“来吧!”
“皇上……”左右冷卫却迟疑了,扬起的手怎么也鞭不下去。
“这石门,朕是无论如何要进去的了,你们若不遵从祖训,想想那后果吧!”
听到皇帝的话,左右冷卫的身子不自觉地震了一下,相互使了个眼色,终于决然地扬起手中的鞭子,交互着,恨恨地鞭在那赤膊的帝王至尊身上。
静谧的空间里,吞噬灵魂的笞打声异常刺耳。
冰鞭落在那光洁如玉的背上,毛刺深入肌肤,鞭子再扬起的时候,已经是一片血肉模糊,鲜红刺目的血刚刚涌出,已经被沁人肺腑的寒气凝结成冰,覆盖在深可见骨的伤口处,掩盖住那令人触目惊心的伤痕,竟然妖异得如此美丽。
鞭子落下的瞬间,他只觉得一阵侵入五脏六腑的寒流让全身的血液凝固,让所有的骨头麻木,只那么一下,他觉得灵魂仿佛要从身体抽离,一时,已经分不清在天上还是人间。
只是,帝王的骄傲却让他高高地昂着头,牙下意识地咬着唇,却一句也不曾呻吟出来。
来不及思考,一种在熔炉中炙烤的焦灼已经袭来,让他迷走的意识一下清醒。
火鞭带着滚烫的热气,毫不留情地覆在那早已血肉模糊,微微颤抖的身子上,血红色的冰块立刻消散,空气中弥漫出一种皮肤烧焦的怪味。
身形一弯,受了那火辣的一鞭,指甲深深地陷入横木中,牙齿咬穿嘴唇,陷入肉里,淳于青阳仍旧艰难地仰起头,不吭一句,默然承受。
还没缓和过来,鞭子又无情地抽了下来,灵魂渐渐抽离,仿佛那具肉身已经不是自己的,经历了生与死的煎熬,他竟然感觉不到了疼痛,眼前一片模糊。
只是,心中却有个声音异常强烈地嘶喊,如雷贯耳地时刻提醒着他,保住意识的清醒。
吟……吟儿,等着,朕是不会让你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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