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蒙蒙的天空撒下大把大把的飞雪,寒入骨髓的冬风卷起深黄、枯败的草根。
乐正锦姝掀开正红色的盖头,将头略微探出凤轿外,绝美的眼眸贮满泪水,朱唇被咬的泛白,凝视着安凉国的大好河山,顿时,泪如雨下,这安凉国是她母后打下的,一代骁勇善战的女英雄,在享受过眼云烟般的富贵后落得冷宫自戕的下场,这安凉国的每一片黄土,每一座高山都有她母后的足迹与鲜血。
乐正锦姝的心如刀剜一般,让她痛的几乎无法呼吸,泪水在乐正锦姝看向城楼高处的那一刻止住,看着那明黄色的臃肿身影,狭长的双眸再无半点心痛与软弱,仅仅只剩下无尽的狠毒与恨意。十指双双深陷掌心,留下一道道血印,她发誓,这便是最后一次流泪,以后,不会再有。
冽风卷动枯枝,乐正锦姝留恋的看了故土最后一眼便轻轻的合上轿帘,她闭上双眸,周围的一切都是静止的,她只能听见呼啸的风声,顷刻,乐正锦姝睁开眼,从大红色的广口袖中取出一支缀如意丝绦的碧玉萧,若有所思后,将长萧凑于唇边。
白雪还在飘落,寒风依旧肆虐,苍茫世间,飘响起悲凉乐声。
鸣奏之曲乃是她母后所作的《情心》,这曲子曾被各国纷纷模仿,而这世间唯一能完整无误地奏出《情心》的便只有她母后,后来她的母后教会她如何吹弹,如今,这世间惟她一人可奏此曲,而世人皆以为此曲伴随安凉国皇后黛眉雨的长逝而失传。
她的母后在教她之时告诉她《情心》乃是情曲只有善良与有情之人方能吹奏,如今,她的善良怕是所剩无几,而****,便也停驻在十四岁那年……现在,她只是一个用来和亲的棋子。
乐正锦姝拢了拢身上的大红色金银丝鸾鸟朝凤纹喜服,盖上喜帕,闭眼假寐。
安凉国处于极寒之地,四面环有冰山,一年四季多为阴冷天气,极少有日子是晴天,冬季里便是日日飘落白雪,积成厚厚的一层,远远望去,白茫茫一片。
此时的祈荆国内,暖日高挂,牡丹开遍帝都。
皇宫之内,楚寒钰着正红喜服,手中把玩着一颗粉色珍珠,嘴角带着一抹温柔的微笑,突然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楚寒钰狭长的眼眸迸出愠怒之色,皇宫之内谁敢这般喧哗,却不想推门而入的是自幼与他一起长大的贴身太监薛泽海,楚寒钰收住愠怒的目光,将珍珠放于腰带内,又开始酌酒。
薛泽海忙上前止住楚寒钰的动作,道:“皇上,今日是您大喜之日,这琼露酒不可多饮,如今应该抛下所有事,诚心迎娶安凉国公主才是!”
楚寒钰转了转手中的酒杯,笑道:“一醉解千愁,万事难回头。阿海,你不懂,这琼露酒真好喝,能够解忧解愁啊。红尘一醉,贪图美味。”话虽是这般道,双眸余角却是看着糊纸木窗上的一道黑影,顿时,嘴角擎起一抹冷笑,并且对薛泽海使了个眼色。。
薛泽海得了楚寒钰的指示,久久不说话。
顿时,殿内,一片肃静。
许久后,薛泽海放开了握住酒壶的手,旋即恨铁不成钢一般,无奈的道:“皇上,难道您忘了姞太妃因何被人陷害,又为何被打入冷宫,又为何隐忍不发五年之久,?皇上,你这样颓废,对得起姞太妃吗?又对得起先帝吗?您这样无能,又该如何去保护莞妃娘娘?难不成要让她与先前的姞太妃一般,成为众矢之的吗?”
闻言,楚寒钰身体一颤,神色一滞,停止酌酒,却将酒壶摔到地上,微黄色的珍酒洒了一地,御书房内弥漫着酒香。
半晌楚寒钰自嘲般的道:“对,是朕无能,是朕不争气,都是因为朕母妃才会承认与太医有染,才会被打进冷宫,就连五弟的死也是因为朕,朕好无能朕就不应该活着。”话落,将桌上的奏章悉数推倒,地上狼藉一片,用紧握成拳的右手重重地捶在墙上,却听见一声闷响,原是薛泽海用身体承受了这狠厉的一拳,嘴角沁出血来。
终于,殿外的黑影离去了。
良久,楚寒钰道:“你看看,这偌大的皇宫,到处都有人监视这朕,朕这个皇帝做得好窝囊,怕是平民百姓家的公子都过得比朕快乐,朕真的好累,好累,为什么,为什么要生在皇家,为什么不是普通人,为什么……”
看着男子这般可怜,薛泽海忍不住眼角酸涩,张了张嘴千言万语却也不知从何说起,索性不说。
稍许时刻,楚寒钰用异常凄清的声音对薛泽海道:“阿海,朕如今只剩下你了,你与朕一起长大,朕相信你,你可会一直追随朕?”
薛泽海迎上楚寒钰清澈、渴求的目光,很诚恳的点点头,而后道:“奴才五岁时被家人卖了,又辗转被人贩子卖去了青楼,险些做了肮脏的小倌倌,若非皇上,现在怕已是生不如死了,从那时起奴才便明白了人心险恶,也是从那时起,奴才便发誓要一生追随皇上,不论生死,只论情义,不怕刀山火海,只怕无能为力。”
闻言,楚寒钰微微一笑,那笑容恍若天山雪莲,优雅,高贵。
殿内,寂静无声,时不时从殿外传来几声鸟鸣。
良久,楚寒钰无力的道:“前几日,朕去找过母妃了,她过的不好,瘦了许多,那破落的锁春殿如茅屋一般,不知这五年来她是如何度过的,朕好恨自己,认贼作母,让那真正闱乱后宫之人逍遥自在,却让朕的亲生母亲受苦,只怪朕没有充足的兵力,否则,朕定要那对奸夫****死无葬身之地。”说到这里,双眼血红,模样骇人。
薛泽海张口正想说些什么,却被殿外的高喊声打断。
“良时已至,请皇上移驾太极殿,与皇后拜堂。”
楚寒钰抚平衣褶,眸中充满希冀与期待,握了握拳,欣然离去,迎接那坚实的后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