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拂过，犹如大地吹箫，带着初春新生的叶，簌簌的响。
桓颂思索了一下，眨了眨眼，道：“以阿珩的出身，想做正妻，对于夫主的要求，就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话音刚落，桓轩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凛然问道：“桓颂，你又想弄什么鬼？”
桓颂微微一笑，道：“大兄，你觉得，阿珩一个小姑，大老远地跑到吴郡投奔我们桓氏，是为了什么？”
桓轩瞪了他一眼，没出声。
桓颂一笑，道：“她既然想依靠家族给她一个出路，那么她是不是也应该给家族做点什么。”
随着夜色越来越深，各个院子陆续掌了灯去，一时间，整个宅子灯火通明。
而这郦亭，似乎是在桓府中最最黑暗的地方。只有月光投射在桓颂的脸上，显得他的脸阴恻恻的。
回应桓颂的，是桓轩不变的沉默。
桓颂见他不答，心知桓轩心下已然松动，趁热打铁道：“张给事中的正妻两月之前可就没了……”
桓轩一怔，摇了摇头，坚决道：“那老匹夫今年都快七十了，沉溺声色，在那事上更是残暴，你送了阿珩那小姑去，怕是会要了她的命啊。”
回答他的，是桓颂的一声轻笑。
桓轩朝他看去，见他面色阴郁，却仍是在嘴角扯出一抹笑，更是显得整个人扭曲不堪。
他弯腰向着桓轩深深一礼，道：“只要张给事中开了口，我便能顶了赵荣做水衡都尉了。”
头上传来桓轩淡淡的声音：“那也不能拿那外家小姑的命换。”
桓轩偏头想了想，似是觉得桓轩说的有道理，微微颔首：“大兄所言不错，的确不应该拿外女的命换自己的前途。”
言毕疑惑地看向桓轩，轻轻地，好似请教般恭顺问道：“那么大兄，我今年已经三十有五，为何这官职，还没那双十刚过的韩墨高？”
桓轩嘴角一扯，淡淡地目光扫过桓颂，带着深深的嫌恶。
桓颂说道这里，双眸骤然抬起，在银色的月光下，跳动着刀锋一般的光。
他低低地，却又带着一丝报复的快感的声音，越过空气，落入曲绯和桓轩两个人的耳朵。
“大兄，这可是南茹母女，欠我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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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绯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院子。
一路上在她脑海里不断闪现的，始终是桓颂最后那一道刀锋一般的目光，和鬼魅一般的声音。
她摇着轮椅进了院子，阿楠正在院门口焦急地四处张望，一看到曲绯，立刻迎上来，道：“女郎怎的这时才回来，可是被郎主难为了？”
曲绯嘴角一扯，想露出一个笑样子，眼前却浮现出桓颂那张扭曲的脸。胸口波涛翻涌，却是一个忍不住，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打了水沐浴，阿楠将她安顿在铺了好的床上。
被子是今天下午刚刚晒的，很柔软也很温暖，将鼻端陷入被里深深吸气，能闻到好闻的木樨香。
曲绯直挺挺地躺在被子里，双手紧紧绞着。
没想到，没想到路途遥远费尽周折到了桓氏，竟也逃不开送去给人家玩弄的命运啊。
曲绯心下苦涩，喃喃道：“还真是，殊途同归啊。”
夜色苍茫中，曲绯的声音裹挟在风中，越去越远。
这时，阿楠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女郎？”声音很是不安。
曲绯的双手绞得更紧了些。
还要跑吗？
可是这下又能跑到哪里去呢？
想到阿楠还等在门外，曲绯连忙定了定心神，扬声清道：“阿楠，我没事。”
外面那一点窸窸窣窣的小声音这才慢慢消失。
不一会，梆子已是响了三声，再大的恐惧也抵不过一整天如履薄冰地压力。
曲绯想了又想，终是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一早天色大亮，却唤不醒沉睡着的曲绯。
她是被诸女的说话声吵醒的。
院子中间，又有几家的女郎，抱着和阿萱一样，“想来看看这传奇女郎”的想法，一大早便来堵了曲绯的门。
其实昨日晚上她们就已然来过，当时曲绯正去给张氏请安，她们径自在院子里等了一会，见无人回来便走了。
这今天也是抱着无论如何也要和曲绯说上几句的决心，清早天光刚刚放亮，便手拉着手走到了曲绯的院子里。
曲绯不堪其扰，明明早已清醒听着阿楠在院子里左一句右一句解释女郎昨日搬家，又被郎主夫人叫去说话，实在是太累还未晨起，却还是赖在床上，抱着她们早晚会走的愿望，想着还能再睡上一会。
一觉醒来，关于昨日的惊惧心下也还是轻快了一些。
姨娘刚过身不过一月，桓颂即便再着急，也不能这就将她嫁了。
她还有时间去思考对策，只要有时间，只要桓颂不是今天就让她披上凤冠霞帔一顶红轿送到张府，那她就还有机会。
也不知过了多久，院子中的女郎似是等得烦了，终于不情不愿地相携离去，嘈杂声戛然而止，曲绯却不再睡得着了。
她穿着素白中衣，双手撑着床板慢慢站起，膝上的伤虽然还是疼痛，但是却不似之前刺骨。
她在房间中缓缓走了几步，感觉膝盖如之前一般灵活，这才重重坐在床上长长舒了一口气。
回想起桓府门前那个雨夜，她也曾以为她就要死了，可她现在比谁都好的，硬硬实实地活着。
曲绯推开窗，侧耳倾听着檐下小燕翅膀轻扇的声音，久久久久，她的心好像泡在温水里，温温软软地舒展开来。
她终于起了塌，穿了一身水绿色冰纨华服，白色绿色相互晕染，瞧起来格外的清秀素净。
阿楠看了看曲绯，弯了眼睛笑道：“女郎越生越美了。”
曲绯面色绯红低应一声，便拿了梳子对着铜镜缓缓梳起头来。
当曲绯将白玉的梳子从发从中一带而过时，只听驭夫站在屋子门口道：“女郎，唐氏郎君有找。”
曲绯皱了皱眉头，心道自己合适认识的唐氏郎君？
人还没有进来，那唐七的叫声已经传到：“曲氏阿绯，我今日定要和你大战三百回合！”
曲绯闻声怔怔，却又在一瞬间忘了腿疾，扶案而起！
她连忙摇着轮椅从出了主屋，不等她开口，一阵大笑传出，笑声中，一个剑眉星目，五官凌厉的英挺少年，上下打量了曲绯几眼，对着旁边那人笑道：“五哥啊五哥，几日没见，你的女郎，倒成了个残疾!”
站在他身边的，那个俊骨临风却又平和温秀的人，可不就是唐繁？
曲绯看着唐繁温温柔柔看过来的眼神，眼中闪耀着一抹异常明亮的光芒。
那郎君说过要娶我的。
曲绯深深凝视了眼前的唐繁一眼，喃喃地，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说道：“你，可是能救我的那个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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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去上自习被雨拍在路上，才回家了一会，更得太晚实在是对不起大家。（泪目鞠躬。）写一个韩墨的小剧场给大家看看，省得大家把我们韩扶风忘了。（韩墨：喂喂喂你为什么总拿我开涮啊喂！）
一早，韩墨和陈汉坐在衙门的后堂吃早饭。
吃的是清粥小菜，看起来寡淡，两人却吃的津津有味。
吃着吃着，赵全从远处走了过来，低头向陈汉行了个礼，道了声见过陈冯翊，便站到了韩墨面前，道：“扶风，前些日子白沙河中发现的那两具尸首，仵作已经看好了。”
“念。”
韩墨无视陈汉一脸不舒服的表情，冷声说道。
赵全也不和陈汉客气，一整张纸的内容，一字不差的念了下来。
在水里，泡了将近一旬的两具尸体，陈汉听着满耳的脓、血、蛆、斑，终于眉头一抽，放下了筷子。
瞧着对面韩墨一副事不关己地样子，姿态优雅地剥一个鸡蛋，他怪声说道：“韩扶风胃口不错啊。”
韩墨也没理他，径自将鸡蛋吃了，说罢看着桌子上属于陈冯翊的那个鸡蛋，道：“冯翊不吃了？”
陈汉又想起了水中浮尸，不由嫌恶摇头。
于是韩墨又将这个鸡蛋剥开吃了。
正当二人吃完准备去应卯的时候，后堂的门被人一脚踹了开。
韩墨本能扶上自己腰间佩剑，陈汉本能躲在韩墨身后。
见桓珺暴跳如雷，像只猴子一样冲了进来，头上还绑着一块滑稽的白布。
“瑾文家中，可是出了事？”陈汉见他这般样子，不由问道。
“你家才出事了！”桓珺骂了一句，随即向身后照了照手，只见一个碧衣侍女，捧着个托盘，莲步轻移而来。
韩墨抬眸一看，那托盘里散落着三五根头发。
“韩墨，你的好曲绯昨天晚上拽掉我好几根头发！你快快赔给我！”
韩墨闻言一怔，合着眼前这泼猴就为了这两根头发，一大清早就守着他这衙门闹事。
边上的陈汉看了看托盘，又左右看看桓韩二人，怔怔不知说点什么。
“你确定要我赔给你？”韩墨挑眉。
桓珺秀气的下颌一点，说不出的豪放悲壮。
韩墨也不和他磨叽，拔出腰间佩剑，直接从自己垂下的长发下轻轻带下几根，然后从善如流地放在桓珺的托盘里，沉声道：“喏，赔给你的。”
桓珺看了看托盘中纵横交错的发丝，面上没有来由的一红。
“哈哈哈哈。”一旁的陈冯翊哇哇大笑，直拍自己大腿。
边上的韩墨也是紧紧绷着笑，面上的神色极其不正常。
桓珺这才想明白，将头发这般纵横交织在一起，是夫妻成婚后的一个礼节，所谓结发夫妻，便是这般来历。
桓珺回头看了看托盘，这桓珺的头发和韩墨的头发，互相交叠，可不是打上结了吗！
此时韩墨微微上前一步，长叹一声道：“为兄不知瑾文悦我，奈何我并无短袖之好，万望瑾文莫怪啊。”
陈冯翊闻言更是捂着肚子笑道了地上。
“韩世清！你！”桓珺暴跳如雷。
“瑾文莫怪。”韩墨深深一礼。
哼！
桓珺甩袖而去，走到后堂门口，这才转过身来朝韩墨轻声叫道：“韩墨你才断袖！你全家都断袖！”
见那人似乎没听见，还照常和陈冯翊说话，桓珺才像占了便宜一半，带着婢女翩然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