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入深秋。
李清风的母亲打电话来嘱咐他多加几件衣服,他随口应付着,心里挂念的,却是前几日刚刚见报的新闻——学校附近的阎王庙失火了。
本地阎王庙,不知何时起梁,不知哪家塑像。香火惨淡,因为当地根本就没有祭阎王的习俗,最见多识广的长辈也道不清它的由来,极忌鬼神的老人家偶尔才在七月十五进去上柱香。没那个房地产商看得上那块地,也没哪条新路拓宽爱搁那儿过,于是也就默认它杵在那树林边儿上这许多年——直到两天前为止。
那庙年久失修,就是在光天化日下塌了也没人奇怪,可是要被烧了个精光,任谁都会好奇,包括那些闲出屁来的记者先生们,可记者老爷们屁颠屁颠到那儿一问,压根没人知道是什么时候起的火,甚至没人察觉到火灾的发生。前一天还好好的,隔天早上就只剩一片焦土,连消防队都省了,这才报的警。于是自讨没趣的记者们只能在报道底下加一行字“没有任何目击者”。
一切,都与异变那么符合。
李清风决定晚上去夜市探探风。
电脑的提示音突然响起来,显示有一封未读邮件。
李清风点了开来。
清风:
我现在不在国内,所以你拜托的事我没法亲自帮你了,不过我找了一个浙江的朋友,是个很靠谱的人,我把你的联系方式给她了,她可以帮你。顺带一提,前面没打错字,我找了个妹子呦~(≧▽≦)/~。
路扶摇
李清风一阵脊背发凉,在确认了自己偷偷喝了他牛奶的事还没有被发现之后,方才相信那个表面光鲜内心禽兽的混蛋没把自己的联系方式发到奇怪的相亲交友网站上去。
正当李清风为自己的疑神疑鬼而自责,对远在他乡的路扶摇满怀歉意之时——
一个陌生号码打了过来。
嗯,估计就是扶摇说的那个浙江女孩了。
李清风清了清喉咙,嗯,咱是有教养的高等知识分子,对女孩子要有礼貌,不能丢脸,不能丢脸。
接起电话,李清风刚要开口,那头分明传来一个抠脚大汉的声音。
“喂,办证的李先生吗?我要……”
啪嗒。
“咕嘟咕嘟咕嘟咕嘟……嗝~~”
在一阵野驴饮水般恐怖的声响过后,随着一声响亮的饱嗝,路扶摇的牛奶见了底。
正所谓:寇可往,吾亦可往。
似乎弄出的声响过于夸张,引得左侧走廊那扇门缓缓打开,穿着宽大睡衣,满脸倦意的某位在读大学生走出门来。
不高不矮的个头,毫无特点的脸蛋,半浊半清的瞳孔,刚睡醒的头发乱的像个鸡窝,手脚永远保持在它们应在的位置,几乎每当这个家伙嘴巴张开的时候,对他稍有了解的人都可以猜到他要说什么——
“晚饭叫啥?”
是的,最大的特点即没有特点,却不会白白淹没在人群中,因不可能存在于世的绝对“平凡”而凸显,自身矛盾与平和各占半壁江山的——普通人?东方既白。
“今天不叫外卖,我们去夜市吃吧。”李清风眯起了双眼,每当他露出这个表情时,那就代表你别想安宁了。
“才不要。”东方既白果断回绝,“夜市旁边有那片诡异的树林,还有一座阎王庙唉,你就不怕遇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我怕的是遇不到那些东西啊。”李清风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当然你也可以选择自己叫外卖,这样我也可以心安理得的跟扶摇坦白说,他的牛奶是我们一起喝光的。”
“坦白是几个意思?那分明是你一个人喝的,这应该叫诬陷好吧。等等,你把全部牛奶都喝完了?”
李清风意味深长的拍了拍他的肩:“兄弟啊,反正等他回来我免不了一顿胖揍,俗话说两个人死总好过一个人死嘛。”
“是一个人死总好过两个人死你这个混蛋,明明名字像个道童做出来的事怎么像个无赖?”
“安心啦,阎王庙昨天被一把火烧掉了,不会有奇怪的东西冒出来的。”
东方既白长叹一口气:“本来学校这块地风水就够差了,你还非要往最不祥的地界靠,你是命硬,我小时候可差点交代在妖怪手里,万一一个不好,我这条朝气蓬勃的年轻生命就。。”
“你小时候差点没命是因为我不在啊。”李清风一脸放心“把命交给我吧”的表情,“日子还得过嘛,反正你也只见过那种东西一回,之后再也没见过了对不对?”
“好吧,”东方既白只得投降,“我先找找我的护身符。”
由恐惧,到拒绝,到好奇,到接受,深入了解,然后——不得善终。
这就是人类,面对“非人之物”,所表现出的正常反应。只是,东方既白的反应过于诚实,应当那归结为“教科书式的反应”。
对于“行内人”来说,这原本是不可能发生的。
“老板,两碗馄饨,两碗炒饭。”
李清风老练的把辣椒酱和醋倒到碟子里,拿筷子百无聊赖的拌着。
东方既白看着小摊上挂着的八卦镜和道符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别看了,再不坐下来晚饭我帮你吃。”
东方既白无奈的坐下来,无论李清风说什么,都别当他是随口一说,没准下一秒就成真了。
两碗馄饨来了。
李清风非常自然地把话匣子打开“:老王,昨天你怎么没来啊?”
馄饨摊的老板,脸上写满沧桑的和蔼老者——被所有学生亲切地称呼为老王的人,摸了摸自己已经开始谢顶的脑袋,憨厚的笑了“:木得办法哦,家里的娃儿好容易回来一趟,你说我能不在家陪他吗?”
李清风笑了“:那倒是。”
相当有说服力的原因呢。东方既白这样想道。
“还要去问问其他人吗?”东方既白问
“嗯,还有几个人要确认一下。”李清风说完这句话,把一次性筷子轻轻掰开,然后两眼便放出饿狼般的绿光。
于是东方既白目睹着一碗炒饭和馄饨连汤带汁的在不到三分钟的时间里就像稀饭那样呼噜呼噜进了李清风石砌水磨般的食道。
果然,他之前说的再不坐下来晚饭就替他吃,不是开玩笑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