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学艺不精,扰了皇上的雅兴,还不快求皇上恕罪?”平阳公主见宴会歌舞出了这么大的乱子,在皇帝面前出了丑,也是有些觉得面子上略微有些过不去,不管是不是真的扰了皇帝的兴致了,但是起码自己的姿态是要做足的,于是起身愤然如是说道。
一众女乐闻言亦是诚惶诚恐地在大厅里跪了一地,都是低头说着同一句话:“求皇上恕罪!”
许是感觉自己把气氛搞得太过于压抑了,刘彻也起身给了皇姊一个浑然不在意的眼神,而后对着跪在地上的一众女乐道:“没事!”
“谢皇上!”众人如释重负,答谢了皇帝圣恩以后也都依次起身。
“弟弟啊,累了吧,去歇息吧!”见着歌舞闹了这么个乱子,已是看不下去了,平阳公主给皇帝建议道。于此同时,察觉到皇帝对这下面的一众女乐之中一人关注颇多,顺势提醒道,“姐姐会为弟弟找一个心灵乖巧的,去给弟弟更衣。”
瞬间回过味来的刘彻也是把此中明里暗里的话听了个差不多,当即同意道:“好。”
……
夜色迷蒙,平阳侯府的后院内,一处泉水淙淙,卫子夫有些犹豫地缓步走过,走到一间宽敞的房屋前,掀开帘子缓步而入,房间内,刘彻正坐在一方案前,览阅着手里的竹简,见到房内来了人,抬头看着卫子夫。
卫子夫走到不远处跪拜在地:“参见陛下!”
“起来吧!”许是刚刚读过的圣贤书内确实有正心诚意的能耐,刘彻此时掩饰着心情平淡说道。
“谢陛下。”卫子夫起身后可能是想到了自己今晚该做的事情了,断断续续地说道,“奴婢,卫子夫……来……侍候陛下更衣……”
皇帝“不以为意”地站起,丢下手中的竹简,走到卫子夫面前,双臂张开,一副“来,为朕更衣吧”的模样。
卫子夫抬头看了面前的皇帝一眼,没敢从正面去为他宽衣,她走到皇帝的背后,却也是没敢去碰皇帝华服上的系带。
感觉到了卫子夫的害怕,刘彻转过身,对卫子夫说,“别怕!”
“奴婢只是一介民女,第一次,面对天子威仪,实在是无法不怕。”听到皇帝的安慰的卫子夫,一直提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她于是出言答道,不过,这次的这句话倒不像之前那么得断断续续了。
“天子威仪,有这么可怕吗?”皇帝看着卫子夫,有些自嘲般得不以为意。卫子夫看着皇帝却是越发的放得开了,她马上就又答道,“陛下受命于天,统四海之图籍,掌天下之生死,谁不震慑呢?”言语中,似乎还加上了几多玩味。
“好!”皇帝听到卫子夫的话,不由得评价道,“答得得体,能言善道。”之后语锋一转,对着卫子夫问道,“读过书吧?!”语气中相当的肯定。
卫子夫抬头看了下皇帝,而后就马上低头答道:“回陛下,没有读过什么书。”皇帝闻言却是感叹道,“你可比朝中的一些大臣更知道何为天子。”
“奴婢……奴婢只是听君侯跟公主说的。”卫子夫一时间倒是能体会到“伴君如伴虎”这句话的含义了她略微斟酌了一下回答道。
“哦?听说的!”皇帝也来了兴趣,“那朕倒想听听……你心目中的天子又是什么模样。”说着,他走到床边坐下,微笑着抬头看着站着的卫子夫。
得到了皇帝鼓励的卫子夫此时也彻底不怕了,“那奴婢就斗胆直言了。奴婢觉得,既贵为天子,应心系天下,体察民情……”不过说到“应心系天下,体察民情”这些后,卫子夫自己说不下去了,再说下去要怎么说?这是为君之道,你一介民女,连个最普通的臣子都不是,你来告诉皇帝何为为君之道?这要是真追究起来,起码也是个篡越。即便是没有这些,那么你这么说,给人的感觉不是说着皇帝有哪些地方需要改正吗?既然需要改正,那岂不是就是现在这个皇帝做的并不是很好啊?
一时间,卫子夫思绪万千,却是语塞了。
“怎么不说了?”皇帝出言问道:“觉得朕不是体察民情的好皇帝?还是觉得,朕被蒙在鼓里而不知情?”语气似乎还是自嘲,但皇帝的话却是不轻,话既然都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了,你只要不笨,你就要否定了,不管你是怎样的否定,而最不是否定的否定,就是一句“奴婢不敢!”了。
于是,卫子夫几乎就没咋考虑地就回道:“奴婢不敢!”
“那你倒说说……外面百姓的生活是如何?看朕是否真的被蒙蔽了。”皇帝终于还是问道了自己最感兴趣的了,他此番出宫一来,是为了祭祀亡师,二来,未尝就不是来体察民情来了,而问眼前这个婢女,自然应该算是不算最底层的底层民情了,理应是真实的。
卫子夫在这来回的对话之中也是不那么怕了,而且,这是一个数万人难求的面君机会,能替这天下百姓向君王进一言,自己就算是真的死了,如果能让当今皇帝看清民情,那也是值了。
她终于还是说出了这么一句话:“百姓……苦饥寒,但官员却加以逗弄,引百姓逐金丸。”
而此时坐在榻上的皇帝,脸色就立马变了。首先,他就需要知道为什么面前的这个婢女的嘴里会出来这么一句熟悉的话了,是不是有知情人提前告诉了卫子夫这句话能引起皇帝的注意,是不是……他一时间想到了很多,最后还是问道,“苦饥寒,逐金丸。你怎会知这六个字?”
“奴婢曾受丞相窦婴搭救之恩,以这六个字回谢窦丞相。”卫子夫答道,虽然卫子夫认为是窦丞相的上书使得皇帝知道这句话,但这句话为什么她也知道,却是没有必要保密的。
“哈……哈哈哈哈哈……”听闻此言,皇帝刘彻瞬间龙心大悦,他欣慰地道,“原来就是你,朕这几日思之念之的人就是你,上天对朕实在是太好了。”
卫子夫也开始欣慰的微笑。
少顷……
屋内红烛摇曳,帷帐春暖,两颗跳动的心渐渐地紧密得系在了一起,相识相知,水乳交融……
屋外月光皎洁,夜风习习,骑郎段宏从怀中掏出那个自己珍藏了多年的小木匣子,里面是一捆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