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有个新的单子,你要不要接?”黑袍人弯下腰从抽屉中拿出一张纸。
李平没说话,走上前去接过那张纸。
一张很普通的宣纸,中间用很细的毛笔写着一行字。
“找出藏身于流民区的邪道修士。”
下方还有几个字,很直白。
赏金五百两。
李平挑了挑眉,但带着面具使人看不出他的反应。
这赏金实在不算少了,甚至可以说多得有些不可思议。要知道一个明理境的人头都只值二百两,这五百两的悬赏……
书院这些年的悬赏单都是由他来接,这么久以来他唯一见过的一单五百两,是一个征集任务。
任务要求只有在明理境以上才能接,内容仅仅是拖住一个求道境的强者,而那次足足有十多个明理境接下了这个任务,据说最后是由“官府”本部来了同为求道境的人负责击杀。双方于流民区开战,最后结果旁人不得而知,只知道伤及平民无数。
最后留下的是近一里长的残垣断壁,从高处看来仿佛一条刀斧刻出的伤痕。
这次的五百两,又能是那么好赚的吗?
不过上面只说“找出”,语焉不详,而且也没有时间限制和惩罚,想来中间能做不少文章。
李平思量了一阵,收起那张纸,对黑袍人说:“我接下了。”
说完便转身离开。
反正什么附加条件都没有的任务,拿在手里也吃不了亏。
从声音嘶哑的黑袍人那领过银票,就着昏暗的灯光一看,是廖家钱庄的银票,相当有保障的硬通货。李平满意的点点头,这鬼地方虽然搞得阴森诡异,但做生意还是很讲诚信的。
出了那扇朱漆大门,李平顿时松了一口气。金陵城上的月亮已经升了起来,月光如水一般流过他的心间,让先前的压抑和戾气都被这温润的水流冲刷殆尽。
李平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他心里默默算着日子,明天就该是月亮最圆的日子了。
明天是很重要的一天,不仅是他的生日,更是他入道途整整十年的日子。
他在八岁时开悟,选择了以书来引路。这十年间的大半时间,他一直不停地看书,不管什么类型的书他都有所涉猎。
然而看的越是多,他的想法就越是摇摆和驳杂。
“你需要的是仔细想想,抛开你从书上看来的东西,你内心真正认可的是什么?你看进去的书就像吃下去的饭。那些驳杂的字句在你胃里,你要给它们一点时间去消化,他们才最终会变为你走路的力量。”老家伙很认真地这么和他说过。
当时李平很迷恋一个姓康的西域哲人的书,他想了想,合上书,“好像是有点撑着了。”
老家伙让他停止看书一段时间,他便开始算账,把这些有迹可循的数字一遍又一遍地算,这反而让他有种安心的感觉。
现在想来,他已经算账算了两年了,但那本白册的开头,他还是不知道怎么落笔。
就等一个契机了,不会太久。
李平对着月光,长出一口浊气。
金陵城的夜晚没有人,寻常人家都早早入梦了。
月光下一袭黑衣,脚步从容不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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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里的人已经安静下来,千里之外的战火似乎与这座城市遥远得像是两个世界。而城外流离失所的人,在硝烟的余热下滋生出的东西,让他们更难入睡。
这里参差不齐的房屋,脏乱的街道,夜里不时传来的喊叫、哭声,使这里像一道流脓的伤疤。到了夜晚,污浊的空气中混杂着的是欲望的味道。
当然,某条街道上多出了难得的……鸡腿味。
一个不修边幅的老头大摇大摆地走在街上,手上是一只用油纸包着的鸡腿。
四下安静得有些异常,只能听见他不时发出粗俗的咀嚼声。
他似乎丝毫没注意到,这里的大部分人长期过着半饥不饱的生活,很多人几乎不知肉味。而这样的气味,在这不异于将鲜血投入有鲨群活动的海域。
果不其然,从街道两边的阴暗处走出四个人影,两个在前,两个在后。
他们共同的特点就是衣衫褴褛、面庞消瘦,而且眼睛睁得很大,像是要在黑夜里放出光来。
四人小心翼翼地靠近,而那老头像是丝毫没有察觉,继续大摇大摆地往前走。
看这毫无警惕的老家伙,流浪汉们的呼吸声都加重了不少,脚步渐渐急促起来。
走大运了!流浪汉心里都有这样的想法。
没准这糟老头子身上还能有一笔银子……一念及此,几人的眼中都快要泛起绿光。
“唉……”一直大大咧咧的老头突然停住,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这一举动让四个流浪汉都愣了愣,不知道这老头突然这样是为哪般。
“唉……世风日下啊,我一糟老头子,身无长物,你们还要心怀歹念。”老头一口文绉绉的话,像个不谙世事的老学究,“念在你们也是迫于生活,要不这鸡腿就给你们了?只求你们放过我这可怜人。”
说着,他把鸡腿包在油纸中,小心的放在地上。
前后四人不管不顾,只是嗤笑一声快步围上来。
这老头身无长物?之前还担心他这么大摇大摆,是不是有所依仗。听了他这些话,更加是肆无忌惮了!
“唉。”老头第三次叹气。
“不要伤及性命,不知者无罪。毕竟是我兴阳子民,是我对不起他们啊……”老头的这句话没了先前的玩世不恭,而是多了些萧瑟的意味。
“兴阳已经衰败了!看这地方谁不是苦命人!疯老头儿,你要是不愿意看到那一天,就先去天上过好日子吧!”话语似乎刺激到了其中一个流浪汉,他从裤腰间抽出一根磨尖的铁棍,直直冲了上来。
“你说得对……谁不是苦命人啊,但总要拼尽全力活下去,才会有苦尽甘来的一天。”
“嚓!”
一声细微的出鞘声响起,便是四道寒光!
来势汹汹的四人,直挺挺地扑倒在地上,倒地前眼里满是疑惑。
一旁的茅屋上,一个持刀人影收刀跳下,一气呵成地跪倒在老头身前。
“罪臣李十三,拜见国师大人!”
老头呵呵一笑,神情莫名。
“又是个苦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