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测字
此时希决已经没有了三天前的病恹恹的模样,他咬着一块煎饼坐在阳光下,时间已经接近午后,街上来来往往的人或行色匆匆,或悠哉悠哉,希决看看自己左边始终笑着的一个白发苍苍的老爷爷,心里不由得泛起了感激。
他被眼前的老爷爷救下了,三天前他来到这里,几乎被高烧折磨得不成人型,这里是个离帝国边陲不过百里的百战之地,这几年刺月与邻国关系和缓,虽然时不时与蛮虏还有摩擦,但与邻国的贸易是在有利可图,刺月与邻国多年未有往来,如今互通有无,有的是商机,只有有足够的胆量,很少有空手而归者,也因此这里慢慢繁荣起来。这也使得在此经商之人慢慢多了起来,
而这个救下昏倒的自己的叫雷老的老爷爷,却是并非因谋图发家而经商,他是帝国的老兵,后辈都死在战场之上,只留他孤身一人,寻了这个最熟悉的,和战友誓死保卫过得城市终老,卖饼只是闲暇时的消遣罢了。
“你的伤好的差不多了吧?”雷老笑眯眯地对希决说道,此时是下午,买饼的人不多,两人一边吃饼一边聊天,倒也自在。
希决刚欲开口,一声笑从旁边传来,一句腔调悠长的话在他耳边响起,“这孩子眉眼有神,鬓角生毫,上停明亮,身心康健,那些伤大概已然好了吧。”
希决转过头看向旁边摆摊算命的一个糟老头,那老头笑了笑,说他是糟老头倒也十分贴切,那老头衣着邋遢不堪,袖口领口藏污纳垢,此时说完话后也不再搭理希决,反而继续细细啃着一只鸡腿,食物油腻的碎渣落在他的袍子上也满不在乎,见到希决仍在看他,他有些不满地干咳一声,然后随手把鸡腿扔进嘴里连骨头一起嚼了起来。
“你这老东西,坑蒙拐骗那些有钱人还不够,现在还打起这小家伙的主意了?”雷老与这糟老头看上去颇为熟悉,笑了笑继续说到:“别人不知道你的底细,我可知道。”
糟老头一时哑口无言,看上去有些颓唐,还好希决见俩人都不说话,犹豫一番后问向糟老头:“老人家,你真的会算命吗?那你不就是神仙了吗?”
糟老头闻声愣了愣,哈哈大笑几声,对着希决说到:“你这小子,真会说话,我的道行远不到称仙成神,不过算命的本领我还是有的。”
“能给我讲讲吗?”希决崇拜不已,从小他历尽苦难,见识也极低,但小孩子的好奇心却也还是有的。
“一天没生意了,闲着也是闲着,就给你小子讲讲吧。”
一边的雷老见状也是无奈地笑笑,他也没料到这俩人竟然一拍即合,于是他索性也在一旁听了起来。
……
“我师从窥命术中百探一类,所谓百探,即需要精通近百种办法以推测命运,例如望法中的面相,手相,触法中的摸骨,抚气等等。每一种方法都能得到信息,以此推出来者的未来。”
糟老头讲了半天,见希决全神贯注,心里颇高兴,他一时兴起,扫扫自己木制的桌面,不知从何处取出笔墨与白纸,他从对一直安静听着的希决说到:“百探之法,我最擅长的就是望字,来来来,你这小家伙颇讨我喜欢,今天我就帮你测上一测。”
希决听得如痴如醉,见到糟老头邀自己测字,一下来了兴趣,不过他还是回头看了一眼雷老,雷老笑了笑,也不介意,朝希决点了点头。
糟老头笑笑,把希决拉到自己桌前,递笔给他,说到:“随便写一个字吧。”
希决接过笔,突然愣住了,糟老头也像是想起什么,他细细凝视希决脖子上的几条鞭痕,希决握笔的手手也满是冻疮,他叹口气确认了自己的想法。
眼前这个小孩子,想必是个逃跑的奴隶吧?
糟老头这样想着,温和地开口道:“你要是不会写字,可以伸手给我,我替你摸骨一样可以算出命运。”
希决低下头,低声说到:“我会写字,可只会写我的名字,是我哥哥教我的。”
说罢希决提起笔,在纸上重重地写下了字,他用力不像常用笔之人那般讲究技巧,他只是照猫画虎,像画图一般“画”出了一个字。
“希”
糟老头见到希决停笔,朝前看去,凑近细细端详这字良久。
希决睁着眼睛等他的结论,一边的雷老也收起了自己的漫不经心,竖起耳朵也凑了过来。
糟老头子笑了笑说:“是个逢凶化吉的好命,希字上有交叉,本是刀刃临身的恶命,可有吉星相助,本命上又有一个交叉抵消厄运,这不是逢凶化吉是什么?”
糟老头刚说完话,耳际突然传来一声不屑的冷哼,他扭头看去,却只见柳树树梢风动,那一处并没有人,只是刚才那声冷哼十分明显,不像是自己的错觉。
糟老头倒也满不在乎,他受过了冷笑多了去了,倒也不在乎是谁在背后笑他,此时见希决和雷老听到自己测字结论后都是一副放心的样子,他也颇高兴,从桌底下又掏出一个鸡腿,边嚼边不由自主地多说了两句。
“虽说你小子遇难往往无恙,但你命格是个向善向上的姿态,你要切记……”
“呃,你这老家伙,向善之人自有天眷,自然长命百岁,有什么切记不切记的?”雷老不满地打断了糟老头,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糟老头哈哈大笑,回应到:“老雷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你却不知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吗?”
雷老摇摇头固执道:“胡说八道,好人必有天佑,这是众人皆知的你也怀疑?我看你说的尽是歪理。”说罢,他看看夕阳已近西下,他拍拍满是老茧的双手,伸手把希决拉了回来,继续说到:“小决我们先回家,你别听他的,或者就当听听笑话吧,他要是懂命,必然趋利避害,飞黄腾达,怎会落得现在这样潦倒?说什么命啊命的,我看全是屁话。”
算命的糟老头突然愣住,他像是被雷老这番话戳中心事,一时情绪也有些低落,不再言语,而那希决挥挥手道声谢谢与他告别,他也不回应,只是静静坐在椅子上,良久才叹口气。
不知过了多久,街上的人慢慢少了,家家户户亮起了灯笼,看来吃完饭的时间到了,大家一家人其乐融融聊着一天的见闻。
糟老头却没有动,像在等什么一样,直到一个青色衣服,英气逼人的少年来到他的面前,他才抬起头来,悠悠地开口。
“我一天只占一次,何况你对我的本领诸多不屑,大概你也不会相信我的结论吧?不信者不卜,你请回吧。”
夕阳西斜,树梢风动,糟老头显然不愿意理会眼前的年轻人,他淡然地说完这番话,想要送客。
那年轻人倒是丝毫不介意,他给糟老头赔了个不是,拱着手向前走了一步说道:“在下名叫作郁迹,坦白说我听你解字之时,心中确实不屑,哼,一个字就在那,又不会还口,还不是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呢?”
“哼,你个小娃子懂什么。”糟老头眉毛一挑,倒也被郁迹的话挑起了几分兴趣,那郁迹继续说到:“但我听闻你对行善积德之法的见解与世人不同,所以忍不住现身与你探讨一二。”
“哼,谁说我与世人见解不同,这世上行恶之人无数,他们想必也是不相信所谓恶报的。”糟老头听到郁迹所说,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何况这还是个黄毛小子,能明白什么?于是老头就随意敷衍道。
叫郁迹的年轻人哈哈大笑,他手上闪动几下,一个鼓囊的钱袋落入他的手中,他随手一抛便将钱袋扔给了糟老头。
老头眼前一亮,伸手一捞便接过钱袋,他看上去颇兴奋,看郁迹的眼神也带上了几分奉承。老头说道:“客气客气,你感兴趣的东西太深了,你这个年纪难以理解,不如这样,你上来写一个字,我破例帮你测上一测,你看如何?”
郁迹皱皱眉头,他并非草包,他能从老头眼中看出一点点隐藏极深的不屑。
这个看上去贫困潦倒的老人,收到这样的一大笔钱,连打开看看的动作都没有。
“不了,我没兴趣,我原本就不愿意出现,只是你说的关于行善者未必积德的话和我的看法相似,所以我来出来与你一会,也好也好,以后再会吧。”郁迹碰了一鼻子灰,知道自己恐怕触怒了眼前老头的自尊,他摇摇头,行了个礼,转身欲走。
老头眯眯眼睛,看着郁迹的背影,他突然有些出神,好像想起了什么,他突然说到:“善恶的道理你以后自然会懂,冲着你给老头我行了两个礼,我送你几句话。”
郁迹站住不到,转身目视糟老头,那老头满不在乎地耸耸肩,继续说到:“五天前有一条对小家伙希决的通缉令,是你派人清掉的吧?我给希决测字时得出的结论确实不尽不实,但我很清楚的告诉你,那孩子坚毅能忍,必成大器,你若欲找到自己心中善恶之报的结果,可以去跟着他。”
郁迹愣了愣,点了点头,五天前他收到信息,一个奴隶觉醒了风魂,他提了兴趣,推测那人必往边境投军而去,于是在其必经之路上等了半日,果然等到希决,郁迹是第一个找到希决的人,他本欲抓他回去,但看到那小子在寒冬之中拼死赶路欲求活路,便一时心软发过了他,但事后心中还是觉得不妥,便再度寻到他一路跟了过来。
郁迹安静地听完老头的忠告,他作了个揖道声谢,便离开了。
“现在的年轻人呐,就是有想法,老夫花甲之年悟出的东西,这小子现在就接近答案了。”
糟老头见天色渐晚,嘴里咕囔几句,也收拾东西回家去了。
夜晚降临了,雷老朴素的家中,伴着灯火,希决说着自己未来的打算:“我想摆脱奴隶的身份,我想加入军队,我打听过了,军队很欢迎奴隶的加入,我想,等我的伤彻底好了,我就去从军,当和你一样勇猛的军人。”
雷老看着昏暗灯火下,目光灼热的像燃起火一样的希决,暗暗叹了口气,缓缓说到:“你以为军队收奴隶是为了他们好吗?他们那些高层,只不过给你一个希望,让你为他们卖命罢了,真正靠军功章脱离奴隶身份的人根本没有几个,多的是身死沙场粉身碎骨之人,军队甚至不用给死去的奴隶家人一枚铜币抚恤金。”
希决听到雷老的规劝,心里有些恐惧,但身为奴隶的时光痛苦不堪,他暗暗发誓不再为奴隶,此时有一线转机在眼前,他岂会放过?
他咬咬牙说到:“就算死,我也愿意试一试。”
“你这小子,命也不要了,你何必去趟军队的浑水,现在边境没有战事,你可能一辈子也难成功,你不如就在这陪陪我,等我死了你就在这改名换姓继续卖饼,每天悠悠闲闲地,你不说没人知道你是个奴隶。”雷老叹口气,对希决继续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