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次定定神，没错，我没有看错，从我们中间走出去的，就是我们那位提着凳子的伙伴，也就是最开始被人抓住衣领的那位。多少年过去后，我都不记得他的名字了，再回忆起他来，最清晰的还是他手提板凳刚要动手的那一幕，他刚刚举起板凳就被学生处长官抓个现行。我对他的最深的记忆就定格在那一幕，后来他虽然告诉过我名字，但是人生路漫长，他的名字在我记忆里凋零了，一是他惊人的一举震撼我内心，二也是戏剧性的被抓，我再想起他是，都忍不住叫一句“板凳侠”。
“嗯？”不仅我们在站着的没有反应过来，就连那位看上去稳如泰山的长官也有些意外，竟然有人站出来主动承认错误。
“是我先动的手。”他一副凛然无谓的样子朗声回答道。
站在一旁那位最先站出来伸冤者动了动嘴唇，还没发出声音，他是想说什么，是想揭发我才是那位最先动手的人吧，但是被我们的“板凳侠”斜眼一瞪，他欲言又止停住了。
当然这一切，都没能我们这位明察秋毫长官的法眼。他一拍桌子，厉声道，“有我在这，还有什么藏着掖着不敢说的？”
那位支支吾吾道，“是，算是他先动手的，那个被打伤没来的最先挑事，但是是您眼前这家伙先动手打人的。”
“怎么打的？”那位长官追问。
“他先一拳打翻那个惹事的，然后又带着他们几个把围观的我们三个也打了。”那个先出来伸冤的低着头讲完，又忍不住抬眼瞟了一下坐在办公桌后面的长官，手底下指了指我们的方向。
“是这样吗？”长官质问道。
“是。”他埋着头低声回答。
“是这样吗？”长官转过脸来又向我们六人这边再问了一遍。
我们五个垂手而立，站在原地一句话也不说。就“板凳侠”一个人站在我们前面半步，昂首立在原地，也不作答。
“那我来还原一下当时的场景，那位没来的最先挑事，但是我面前这位大侠最先动手，先是放倒那位，接着又误将这三位同学认成那位惹事的同伙，带着现在站在他身后的五位，把这三位也动手打了一顿。我说的对么，有不对的请补充，或者哪位同学还有冤屈尽管说出来。”
长官的鹰眼锐利的最先巡视一遍那三位，然后才转到我们这边。
房间里片刻沉默后。
“好了，既然没人说话，那事实就被我还原，事情也就清楚了。”
我们九个人还是没一个敢接话茬。
“行呐！行呐！”不知长官手里何时多出来一支钢笔来，他两指夹着用它轻敲着桌面，然后连着两声感叹。我们不解何意，都低着头静静站在原地等候处罚。
“自古国有国法，校有校规。只要在这个学校当一天学生，谁都别想游离于校规外。即使新生，哪怕第一天来也别想躲过处罚。”这是他宣布我们处分的开场白。
他顿了顿，“现在我代表学校及学生管理处，宣布你们几人的处罚决定，我眼前这位，最先动手打人的大侠，豪气干云，可惜用错了地方，给予开除学籍处分；身后那五位同学，打架滋事，无视校规，给予记过处分；这位最先站出来讲真相的同学，刚正不阿，直言揭露，给予——记过处分。宣布结束。”
“什么？为什么？”就在长官话音刚落的一瞬，那位最先伸冤的同学就喷出一声不解的质问。我看到他听到“刚正不阿直言揭露”几个字时面上的喜色，同时也看到他听完“记过处分”脸色由喜色变抽搐的全过程。这前后转折的太急剧，连面部肌肉都有些跟不上变化了。
长官停了手里正在转动的钢笔，一字一顿道，“出卖战友，按律当斩，出卖室友，按纪当罚。无故被打，不知还手，懦夫表现，我们这里是军校，是培养有血性的军官的地方，加罚一等。”
被长官一顿有理有据的教训，那位最先伸冤的同学怔在原地，不句话都不再说。
“你们回去吧，处分公告明天就出来。”他拉开抽屉，抽出一张草色印着格子的纸从办公桌后面划出来，“把你们的名字写下就可以走了。”
他刚要把手里的钢笔要递给离的最近的“板凳侠”，但是刚一伸手又犹豫收了回去，打开抽屉翻了翻，找出半截秃了尖的铅笔递给“板凳侠”。
在“板凳侠”的带领下，我们一一写下姓名才逃出学生处。
回宿舍的路上，“板凳侠”一人独自走在前面，我们几人都慢慢跟在其后，也不知道怎么，我想和他说点什么，但是又说不出来，只觉得此时的他如同英雄般，冷傲而伟大。
一路无话，我们再次推开宿舍门，那位被打伤的“大哥”从他角落的床上扭过头来瞅了我们一眼。看来他醒过来了，应该是没什么大碍了。他比我们幸运，这及时的昏厥使他逃过一劫，后来学校没有追责他，估计也是看在他被打的惨重的原因。
我们的处分第二天就出来了，在人来人往的大路旁边一张巨大黑板上，“关于xxx同学等人违纪处罚公告”的大白纸贴在上面。
“板凳侠”也是第二天离开的，他带来的行李包我还没见他打开，他就那样原封不动的背着走了。临走，他把被打的那三位拉到一起道了歉，这让我们五个很是惭愧，他才那个真正没有动手的人，这却代替我们道歉了。
我们五个把他送到校门口，他对我们先是说了好些离别的话，又劝我们在校好好念书将来报效祖国。
之后他又和我单独聊了一会，“你叫刘学农？”
“嗯。你呢。”我惭愧的笑道。
“你要好好学习。别再打架了。”他告诉我他的名字了，但是时隔太久，原谅我真的没能记住，我在此不敢乱造。
我还是没忍住问了他替我担错的原因，“是我先动手的。”
他笑笑，“那你也是为了我出头才动手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