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活了一早上,粮仓的火势被我们一桶一桶的浇了下去,我们终于也算是能收兵回营了。
临近中午,我们才回到本部,炊事班早上给我们准备的猪肉炖粉条,等我们回去时已经凉到透底了,营长安排炊事班又给我们开锅热了热,算是我们忙活了一早上的犒赏吧。
饭毕,高营长表扬了我们今天的救火表现,之后安排我们各自回去休息。他们一回宿舍,蒙头上床就扯起呼噜,累了一早上,再美餐一顿,是该美美睡个好觉。我也平躺上床,但是一点困意都没有,盯着天花板就发起呆来。我还是不能忘记早上我眼前一晃的人影,如果没有看错,那人应该是我的一饼恩人。
一饼恩人的影子倒映在我脑海,久久挥之不去。如果他还活着,那就证明当年跟着孔胖子逃跑的那个人就是他了,那孔胖子呢,那该杀千刀的现在是死是活。但想归想,我现在也没机会去证实。或许吧,世间真有因果这一说法,有缘总会再见的吧,佛祖都说善恶有报,我急什么。不知不觉里,我也进了梦乡。
二天后,腊月二十六。年味是越来越足,过了今天就算是真正放年假了。虽然不能回家,但是在营里不用训练也是好的。
听老兵说,按照往常的惯例,营里会从外面请剃头师傅给我们理发的。一来年关将近,剃头沐浴清爽过年,二来等过了年假,平日里都要训练,很少能找出个闲工夫给整个营的人挨个理发,除去这两个原因外,还有民间流传着的“正月不剃头”的习俗,说是正月剃头死舅,这是讹传,明亡后,汉人于每年一月坚持不剃头,号称“思旧”,讹传为“死舅”。其实对大多数普通人来说,都是图个吉利而已,并非真正在意“死舅”还是“思旧”。
今年也一样,营里也从外面给我们请了师傅,但是到了二十六,我们才得知,之前请的那老师傅身体抱恙来不了了,徒弟又在侍奉在床前,也来不了。今年我们得自己去外面理发。
午饭后,营长就开始给我们发饷银。他们都是按例领的月钱,而我是独自到营长办公室领的。
他对我说,“士兵每月每人五十元的标准,你来几天了,自己算算该领多少。”
我不答,准确的说是我没算出来。
他冲我嘿嘿一笑,说着从抽屉取出三张崭新的十元票子,“逗你小子呢,这是三十元,拿着上街去剃个头,买些好吃的。”
其实我现在还不缺钱,文营长给我的巨款我还没动呢,但是从高长官手里接过这三张十元巨款,心里还是很欢喜的,不为钱,只为他格外照顾的这份情谊。或许这不算是照顾吧,各取所需而已。
今天终于算是得空好好观赏观赏这金陵古城六朝遗迹了。果然是人烟阜盛烟柳繁华之地,我之前所去的县城难能比得一角。
一路闲游,一时也忘了时间,不觉的差不多两三个钟头就过去了。差点忘了正事,营长今天给我们放假是出来剃头的。
“高首剃头馆”,金子招牌引入我眼帘。我一进门,一张长凳上做了十多人,看起来都是排队等着剃头的,其中有两人就是我们营的战友,冲我笑笑,算是打了招呼。
我退了出来,还是去别处看看,这要等下去,天黑也不一定轮到我。
几度思寻,我还是去茶楼看看掌柜的吧,也不知道他进来可好。半月都过去了,今天得空去看看他。
转过几条街巷,又回到那熟悉的茶楼门口。
我进门,店内零丁做着几个客人,到了年关,该回家的都回家了,看起来生意有些萧条。
掌柜的闻声从柜台后面抬起眼来,看到我,迟疑了两秒左右才从柜台后面慌忙出来,他拉住我左捏捏右拍拍,生怕我身上少块肉似的。不觉间他的双眼都有些湿润,略显哽咽的冲后堂喊了声,“伙计们,快出来,看谁来了。”
后堂里忙活的伙计们闻声而来,他们一件我又惊又喜。掌柜的吩咐人去做菜拿酒,说着就要好生款待我。
菜齐酒备,掌柜的把伙计们都招呼到一桌,这算是我这一别半月后再次和他们相聚一桌了。又是给我夹菜,又是给我斟酒,吃喝间不停的问东问西。
“那个黄呢子长官抓你去没打你吧?”掌柜的问。
“没有,当然没有,他待我不错。”
“哦哦,那就好那就好。那这么说你就算是他的兵了?”
“恩。算是。”
“兵营里训练辛苦么?你吃得消吗?”
“不辛苦,一切都好。”
“哦哦,那还有,伙食呢?吃的惯吗?”
“吃的惯,吃的惯,隔几天就有肉吃。”
“那便好那便好。”
看掌柜问的如此细微,一个伙计打趣起来,“你看几天不见,咱老掌柜的都变的唠叨起来了。”
掌柜的用筷子一敲他的碗,佯怒道,“这么多吃的都堵不住你的嘴,多话。”
那伙计也是识趣,“好好好,你们说你们说,我来吃。”说着就捞起一个猪肘子啃了起来。
掌柜的又拿起来给我劝酒,我挡了回去,“掌柜的,这些日子甚是想念你,我今天就来看看你老人家,我吃完就要回去了,部队又部队的纪律,一会喝多了我还怎么回去。”
掌柜的恍然有所悟,“哦哦,也是也是。不能喝不能喝了。”一听我不能喝,就又给我夹菜。
一顿酒饭过后,我也微醺在这其乐融融的氛围里,这样围上一桌,有吃有笑,才更像是过年吧。
我起身告别了他们,这算是跟他们吃了顿团圆饭,但也是和他们一起的最后一餐。
几杯酒下肚,我也有几分醉意。我摇摇晃晃的找了家剃头馆,剃头师傅和怎么说的我都记不得了。
完事我递给十块钱拔腿就回了军营。
等我一觉醒来,都第二天大清早了,洗漱时,我一照镜子,原来的满头乌发就剩了薄薄一层了。吃饭时,听他们聊起昨天各自的排队理发经历。我才意识到我昨天理了个头发给了十块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