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钟头之后,营长讲的肥牛到了我们眼前山下的大路上,进入我们的防御圈内。此时天色已近黄昏,加之敌军前行匆匆,他们并未察觉到我们的山坡上的防御工事。
营长亲自到下面的那条战壕督战,他让我们把敌军放近了再打,等敌人行军过一半我们再开始射击。那种时候他也不忘调侃,说这吃牛的讲究手法,不是随便瞎吃就能吃成的,弄不好吃牛不成反被踢。
战壕里一片寂静,我只闻,秋风扫残叶,烟斗巴巴声。
我静静趴在文班长身边,手握着文班长给我领来的那支步枪,心里说不出的一种感觉,似紧张兴奋,毕竟第一次握枪战斗,又似期待愤怒,这次来的敌兵说不定就有杀死伍班长的那个敌兵,我要给伍班长报仇,想到这又不禁牙关打颤。
战斗开始的前几分钟,营长带着卫兵逐一巡视战壕的每一个角落,检阅每一个战士。
他从我身边经过时,破天荒的拍了拍我的肩膀,“会打枪了吗?”
我先是一愣,“报告营长,学会了。”
他向文班长下令,“给我看好这个兵,他打中一枪奖励一个馒头。”
说完他继续去了别处巡视,文班长也学着营长的样子拍了拍我肩膀,冲我一笑。我甚是高兴,营长这是认可我了吗,他刚说看好这个兵,这算是接纳了我的意思吗。也许他是无心的一句鼓励,但对我意义颇多,如果是接纳我的意思,那我此时就是以一名国民革命军战士的身份在战斗,即使牺牲,也是光荣无限的。但很明显那种情况下,任何一分战斗力他都不能放过,别说一个能和他赤手打平手的人,就是半截木棍,指不定也有拿起来拼杀的时候。
我还沉浸在我是不是一名真正被接纳的国民革命军战士的梦游中时,被营长一声杀字惊出梦境。他在离我二十米开外的地方下冷开打,虽然离我尚远,但是那一个杀字,声震山涧,气如腾龙。
手榴弹犹如泄洪奔腾而下。几挺机枪在那里嘶嚎,步枪也嗒嗒的跟着协奏。好在之前那一战,我们的缴获颇多,重型武器都留给了我们营。子弹和手榴弹也都充备。也因此,我们的头阵打的是相当大手笔,上下两层集火敌人中部,十来分钟几百颗的手榴弹雨也跟着下到了敌人头上。
我也跟着开始射击,文班长教了我这几天,只差扣动扳机的这最后一步了,现在就是真正练习的时候了。子弹早已上膛,我按着文班长之前教我的样子开始瞄准,砰地一枪,我被枪的后坐力震的后腿半步,但子弹也毫无悬念的打偏了。文班长看到后,示意我看他打。等之后,我再开枪时,天色模糊,我已经看不清我打出去的子弹是否命中。除了我这个新手之外,其余老兵们都是麻溜的上膛瞄准射击一气呵成。
敌军猛然受到袭击,被我们这番优越招待的晕头转向。一时间他们在山下乱成一团,不知所措。他们是被我们刚才的一番手榴弹雨炸晕了头,以刚才的火力情况,他们怕是错判我们起码有两个团的兵力。我们要是有两个团的兵力打伏击,占着早就修好的防御工事优势,别说大败他们,全歼都是有可能的。
十几分钟的狂轰滥炸过去,我们的火力恢复原有的常态,这也令他们有了喘息之机。好在我们刚才的一阵火力集中敌人中部所在,这一来完美分割了敌人首尾,使他们不能首尾相顾,也就没法一下子集火打击我们的某处防御了。
天色已经全黑,敌我陷入僵局。他们仗着十倍于我的兵力猛烈进攻,而我们则借着防御工事和地势优势还击,我们不敢擅自出战壕冲杀,而他们也没了突围良策,他们刚一试图首尾汇合,我们上下两层火力同时集中覆盖中间地带,迫使他们又缩回去。
我们后方打的僵持不下,而前线正面战场也是焦灼不堪。我未能亲眼目睹前线战况,我所知的那些事儿都是后来听老兵们讲的。
敌军为阻止北伐军向北挺进,凭着三面环水的天然优势阻击,而这里可以通向敌军阵地的仅有粤汉铁路的一座铁桥,但又被敌人的火力严密封锁,难以逾越。
我军一个尖兵连进抵敌军前哨阵地,双方交火,两军隔河相峙。正午,北伐军一个团从上游越过河,进抵桥东南边高地一带,敌军居高临下疯狂扫射,难以前进,于是疏散队形,侦察敌人阵地配备情况,待增援部队到来,再作同时进攻。之后又有另外两团从侧翼包夹,北伐军在形成对敌军阵地半月形的包围之后,开始进攻,炮兵也开始向正面的敌军进行攻击,激战一天,双方各有损伤,但战局却无所进展。一时两军形成胶着状态。吴军的增援部队不日就可到达,另外传闻孙传芳也正在调兵,而国民革命军士气旺盛,装备不良,善于进攻,不长防御。再拖着等吴孙的援军一到,战局定是急速逆转,眼下良策只有速战速决。所以当晚前线指挥部决定全线夜袭,突破敌人高地。
除此,另派遣一支独立团绕到敌人背后古塘角,抄攻敌军背后,使敌军腹背受击。一夜猛攻,高地几度易手,最后敌人还是因孤立无援败阵,到了次日早上,敌人开始全线撤退。当他们撤到古塘角附近时,我军的一支独立团早就伏击于此。又是一顿措手不及的攻击,而此时身心俱疲的敌军已从败退变作溃逃。
前线如此激烈,而我们后方也是奋战一夜。我们山下敌军一时拿不下我们,又不能全线冲过我们的火力圈。无奈中,他们只能前军继续去支援,后军留下和我们鏖战。翌日早上,山下的敌军就开始匆忙撤离,我们正纳闷中,营长就给我们带了好消息。前线电报,正面战场已经拿下,命我部速去咸宁汇合。
直到后来,我才知道那座激战一晚的铁桥的名字,汀泗桥。而那支奇袭敌人后方的独立团更是大名鼎鼎,北伐军中的“铁军”,团长也是妇孺皆知,中国人民解放军创始人之一,叶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