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日清晨,天刚灰蒙蒙亮,我们被远方的震天炮声吵醒。大概在我们的东南方。
一声集结号响起,我们匆匆到校场列队。
营长在前面训话,一句一顿的给我们讲前线战况和刚收到的上级命令,“听到炮声了吧,前线已经打起来了。吴军不过两个时辰就完蛋了。而我们,这趟肥差是捞不上了,团长让我在这守株待兔,说有增援的敌军要从我们这边经过。让我们呆在原地打伏击。你说他奶奶的这是不是唬老子,不拿我们营当亲生的嘛,他带着一营二营都去前线捞油水去了,就让我们呆在这。连个鬼影子都没,让老子守个屁。”
一通牢骚发完,就下令我们解散,“行行行散了吧,就这样,各自回战壕接着睡去。还有,那个哨兵线再向外推上几里地,能捞着什么算什么吧。”
我们又回到战壕,被这么一折腾谁还睡的着,我是一点睡意也没有。还有东南的炮声,虽不震耳惊心,但也咚咚个不断响的我心慌。
这战壕是我们新挖的,就在我们几天前突击的那个斜坡,正前方的山坡下就是大路,凡是要经过下面的一人一物都是在我们的火力覆盖范围内。战壕围着这个山体呈半个弧形,此山在一段山峦中间连着,敌人想要绕后怕是得费上一天工夫才能找到路。战壕上下两层,互不影响,射击时还可上下交错掩护。万一下层被突破,所有人就撤退到上层还能继续战斗。
修筑战壕的工事我也参与了,挖土,背土,一样不少,营长在路过时看到我裹着浸透汗水的衣裳还在背土,他看了看就过去了,没有安慰也没有口头褒奖。毕竟其他人不比我出力少。我虽卖力不少,但我不敢居功,只盼望营长不要觉得我是个累赘就好。
这几日里,除了挖战壕,文班长偷闲教我打枪。填弹,拉栓,瞄准,他都是亲力亲为手把手的教我。我也犹如以前跟着师父学拳那样的高兴和卖力。他一步一步的教,我一步一步的学。只可惜最后一步,我不能扳动扳机。这不是正式的训练时间。我要是放上几枪,怕是惹来大伙儿都以为出什么事了。另外也免得引起营长瞩目。
战壕里,除了抽烟的就是擦枪的。另外倒是有一伙人围了个圈在那里打牌,算是我见到的唯一的娱乐活动了。而文班长就靠着战壕墙边目光呆滞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一言不发。我知道他还在为伍班长的牺牲难受呢。
其他几个兵也都大抵如此,不是面无表情的呆坐就是无精打采的擦枪。
所幸的是,侦察班的其他战士都还在,只有两个在冲锋时受了轻伤。轻伤一词是他们自己讲的,我看到那已被血渗透又结痂的红色血迹包扎布,我的毛发直竖。可他们还道是轻伤而已。
营长说的两个时辰很快就快去了,可是并没如他所说两个时辰就把吴军打完蛋,东南的炮声依旧,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不说我也能猜到这会双方僵持不下了。
又是两个时辰,东南的炮声不减反增。营长急的在战壕里来回踱步,已经从我们这里经过了四五趟。边走边搓手,急切的心情毫不保留。我大概也能猜到几分,用他的话讲就是别人前线捞油水呢,自己不是亲生的看来只能赶上去打扫战场了,看别人捞油水眼热,但自己迫于军令只好留守原地,能不急吗。
大半个日头已经过去,晌午时分,前线一个哨兵满脸慌张的匆匆来报。
我们被一声号声集结起来,营长开始战前动员。倒不是绷脸严肃的讲政治术语,反而满脸喜色,“刚才哨兵来报,敌人来了,大股敌人,不对,是买卖来了,一桩大买卖。货已经送到十里外的岗子村了,不一会就送到,兄弟们,这下拿出自己的肠子肚子敞开吃,撑死了也要给我把这头猪生吞了。”
“营长,这猪多大啊,我们能吃的下吗?”一排排长也附和着营长的调调发问。
“你猜?”营长故作神秘,想不到他邋遢着满脸胡子竟能露出一个诡谲的笑容来。
“报告营长,我猜不到。既然营长请客,那我们只管吃就好了。”一排长装作正经还是掩不了面上的笑容。
“我刚才说成猪怕是少了点,得怕是个牛。请你们吃牛肉。告诉你,大肥牛,不多不少整整齐齐三个整编团。”营长凑到一排排长面前给他呲牙笑道。
“什么?三个团?”营长一句肥牛吓得一排排长刚才脸上的笑容立马烟消云散了。
“那敌人不是十倍与我吗?”二排长也按耐不住了。
“我说三个团不说十倍是不想吓着你们。看看你们这样,牛肉来了不高兴吗?”营长一声斥责。
“报告营长,孙子说了,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不说人家围着我们不打,就是一人放一枪我们也扛不住啊。”二排长给营长拽起文来。
营长大怒,“谁谁谁说的?是是是那个被吹成兵圣的孙子吗?可是老子是爷,爷难道还要听孙子的不成。少他妈在这给我扯淡惑乱军心,我这里也他妈不需要什么参谋长!有本事去到十九军总参谋部去拽这套!”
他缓口气,扫视了一遍众人,“行,有觉得孙子说的对的立马给老子滚,剩下的老子亲自陪你们吃牛肉。”
二排长被一顿训斥的灰溜溜的低头一言不发。而刚才底下的嗡嗡声也立马消散了,没有一个人离队。我心里暗暗佩服营长的治军有方,到后来我才慢慢琢磨明白,那群兵都是流离失所的底层劳动阶级分子,不是种地的就是打铁烧炭的。营长跟二排长所说的孙子,他们或许压根就不知道是孙武,是兵圣这回事吧。
训斥完必少不了一番激励,“这牛肉我是吃定了,兄弟们都不走,都想留下来陪我吃这牛,这仗义我没什么说的了。只一句,是头壮牛,难下口,兄弟们打起精神慢慢嚼,但也因此,我才吃。病牛我还嫌脏呢。”
“准备战斗!”营长一声令下,我们立马回到战壕进入备战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