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拉的极长,虽然从定边堡搜刮出了许多驼兽,可是队伍没有行商的经历,也没有行军的训练,没有外在威胁时,队伍越走越松散,孙世平,杜秋顺着队伍跑来跑去,才勉强能维持住队伍。
杜秋正在费尽心思的收拢队伍时,一个骑手疾驰而来,“杜头领,李仙长请你议事。”他不做停留就打马离去。
杜秋策马向着李然的旗号行去,攻占定边堡后,李然制作了旗号,便于号令诸人。
队伍已经渐渐停下来,似乎准备就地扎营,杜秋很快看到了孙世平,两人并骑而行,李然处正在扎起营帐,两人下马时,李然已经迎了过来。
“有大股胡骑从后面追来,来意不明,估计人数有三千多,人多青壮,有弓有刀,一人两骑,侦骑看不出此军是什么来路,”李然长袍大袖,高冠缓行,莫名的给人以镇定的感觉,虽然他的话让杜秋两人非常震惊。
他们推测了很多应敌之策,但胡人从来没在敌人之列,赵国的逃奴,敌人的敌人不就是朋友吗?三人从来没有考虑过投身东胡,但也从没想到东胡会刀兵相向。
东胡是个松散的联盟,在长生天的名义,当有强者出现时,就会有短暂的统一,当没有强者时,只是遥奉圣山,并没有一个强有力的中央政府。
追兵是谁,这才是最重要的问题。
没有相应的信息,决策考虑的再周详也没有意义。
“要打过一场再说,怕对方势大,不给我们解释的机会,追兵如果知道我们有元婴级高手,他们也会慎重点,我们还是先行防备吧。”孙世平似乎在路上已经考虑过了,不假思索的说出建议。
杜秋也是差不多的想法,丛林法则中本是弱肉强食,没有相应的实力没什么好谈的,打下才有谈的机会,看对方气势汹汹的样子,也不像是来交朋友的。
计议已定,三人也不再耽搁,分别收拢队伍,队伍实在拉的太长,队伍中仅有驼兽,没有军用的角马,之前缴获的角马,在穿过雁山山脉时,死伤众多,队伍中也少有骑术精通之人,骑兵自然无从谈起。
杜秋快速的赶到队尾,一路跑来,一边挑选合用的人手,只能用笨法子,长矛对骑兵。
历经几次的战斗,杜秋在矿奴中也小有威望,一声召呼就有相应人员越众而出,跟随到他马后,所幸武器多放在手边的驼兽上。
十人一队,百人一曲,千人一部,杜秋独领一部,多是经历过几次战斗的精锐及青壮。
杜秋并不慌乱,《太白兵经》略有小成,在吸引战争煞气时,更是从煞气中观看了无数支离破碎的战争残片,他也经历过几次战斗。
杜秋试着一边整队,一边后撤,很快就看到了天边的烟尘,东胡追兵并没有全速追来,角马虽然经过法术改造,融入了几种异兽的血脉,但只是在体量,力量,速度上有了很大的提升,依然不能长途奔袭。
队伍中的诸人顿时慌乱起来,遮天蔽日的烟尘无数骑兵如潮水般涌来,远非三千骑兵,杜秋的心沉下去,但是急切之间他也一时不能数清多少人马,他只知道如果此时弃刀剑而降,怕还是逃不了再次为奴的命运。
右手腕那枚青色的纹章决定了,他在赵国必然会是一个奴隶,而现在黑色的眼睛,黑色的头发,纤细的身肢,所用的语言,不信长生天,则决定了他必然会在脸上多出一个青色纹章,之后,他将在东胡成为奴隶。
杜秋在内心中讨厌这点,他宁可死了,也不愿意再做奴隶。
追兵越来越近,手抖的人越来越多,呼吸越来越粗重,杜秋甚至已经可以看清灰绿色眼珠,枯草般的黄发,杜秋缓缓走出,站第一个,举起手中刀。
“我们曾经是农民,因欠债为奴,我们曾经是商人,因负债为奴,我们曾经是贵族,因为政争失败为奴,我们的父母为奴,因此生而为奴,但此时,我们双脚站在地上,我们双手举在天空,我们一无所有,有的仅是一枚青色的印章,现在我们放下刀剑,也许只是在身上某处再多一枚青色的印章,我们依然一无所有,没有失去什么,留着一条小命苟延残喘,像狗一样趴在土里活着,被人鞭打,还要讨好的假笑,被人打死,没有葬身之地,生有何欢,死有何惧,愿意求死请随着我,愿意逃命的就跑吧,愿意投降放下刀剑,自便吧。”杜秋将刀高高举起,事情发生了难以预料的变化,他想起了李然的那句话,绝望不过刚刚开始,他甚至来不及细想,尽人事,听天命。
杜秋向着骑兵迎去,几十个人随众而出,更多人想要四散逃开,他们天真的想在平坦的草原逃过骑兵的追杀。还有一些人抛下刀剑,远远避开。
杜秋的骑术一般,他领着几十个人冲向前面,他已经有了必死的觉悟,但是他甚至没有机会出刀,无数绳套飞来,杜秋他们甚至来不及反应,就像一个个木桩子般被轻易的套住,立时全身无力,被疾速冲来的骑兵捞到马上,精神攻击,杜秋太熟悉这种攻击的感觉了,元婴级高手,这是要去攻打赵国吗?这是杜秋失去意识前最后的想法。
杜秋醒来时,双手被牛皮索绑在身后,沿着清河向上游走去,他只能看到队前,不能看到队后,许多人都被双手反绑在后,连成一串,左右都是东胡骑兵巡视,他看到了孙世平熟悉的身影,但没有看到李然。
清河的上游是天山,从南到北,从海边到无尽的西方,穿过了翰海,最高峰,诸夏名之为中极峰,峰顶有桑树,名朱桑,传说食后可以忆得三生,然而中峰即有阴雷,罡风,曾上此峰不过几人。
中极峰就是东胡,西夷之人的圣山,东胡称之为登天梯,传说峰顶是可以与长生天交谈的地方,西夷之人则一直认为,中极峰是大洪水后惟一存留地面,圣子从圣山带出十戒,传播主的荣光。
清河被东胡称之为天神之泪,被西夷称之神罚之剑。
杜秋突然想到李然给他讲解清河情况提到一些题外话,那时他仅是觉的无用,现在想来,别有深意藏于其中。
这队骑兵要去圣山。
中极峰虽然在诸夏中有比较高的评价,但并无太多价值,但因为在西夷,东胡地位甚高,诸夏一直防备两者占领圣山,借以张扬声威。
东胡搞的几次圣山祭祀都被诸夏破坏,天可汗的威力秦赵燕三国记忆犹新,更是丝毫也不会放松,但东胡这个时候去圣山做什么呢。
雁山山脉与天山的相交处,天极峰连天而起,清河从峰间石隙流下,汇成清流,流向远处,进入海河,海河再流入碧落海。
在谷地中,到处是残破的石块,那是东胡,西夷神殿被破坏的遗迹,杜秋被蒙上眼睛,此后不得视物,吃喝拉撒都没有机会摘下黑布,他只能凭着温度隐约感觉过了三天三夜。
杜秋被铁钉钉在地上,四肢无法动弹,杜秋勉强扭头向两边看,但也只有很小的视角,被起伏的地形挡住了视线,只好仰头看向明净碧蓝的天空,不见一只飞鸟。
就要死了吗,杜秋如释重负,穿越以来,他感觉活的好累,虽然看到了长生久视的希望,但奴隶的身份却如眼中一根刺,总是让他睡觉时辗转反侧,死了也好,也是种解脱,也许能穿回去呢,但他知道这是种幻想,就像打穿游戏也许会有彩蛋,但他不觉的游戏结束了,还会有什么奖励。
李然在做什么呢,杜秋脑中不由浮现出李然那张年轻,帅气的脸,长生久视可真好,这一切显然都在他的预料中,他想做什么呢?
一切疑问都没有什么意义了,血不断流出,铁钉好像一个吸管,大地就像是贪婪的海绵,杜秋很快感觉漂浮起来。
当他醒来时,一块碧玉悬在身体之上,不断的刷出碧绿的光芒,照射在他的身上,每当被光照一次,就有一种舒服的感觉,杜秋努力站起,铁钉已经碎成粉末,暗红的血迹提醒这并不是梦醒时分。
当杜秋站起时,碧玉迅速贴身藏在胸口,他都无法控制。他快速的跑向高处,他被吓的腿软,虽然他还坚持在跑,曾经活生生的人,一个个都变成了石像,奴隶多躺在地上,铁钉已经碎成粉末,但他们再也站不起来了,当百草丰茂时,他们就会被草掩住。
东胡之人也都变成了石像,有的骑马挥刀似乎准备砍杀,有的持杖作声似乎准备施法,有的准备纵马狂奔,有的愤怒,有的恐惧,有的狂热,有的犹豫,种种表情凝固在了石头上,四散分布在山谷中,山岭上,草丛中,石头上。
杜秋看到了李然,他也成一个石像,他站着,穿着一身法衣,双手结了一个奇怪的手印,像一朵花,像一捧火,像一枚印,像一个文字,似乎蕴含着力量,但一切都被凝固在石头中。
杜秋看到孙世平,他呆呆的跪在李然的石像前,不发一言,两行血从眼中流下。
杜秋跑过去想拉起他,他却用血洞般双眼看着杜秋。
“去燕国吧,记住李然给你说过所有的话。”他说完就走向圣山深处,只是一步一步的走,杜秋却怎么也追不上,看着他的身影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