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门,是一脸疲惫的凤北,额前坠下一缕沾湿的发,神色却总叫人觉凄清。
“怎么突然跑了来?”沈舟平皱眉,并不打算让开门。“已经这么晚了。”
“我一直跟着你。”凤北别过脸去。“让我见她。我只是要见她一面。”
突然就说不得话。沉默良久,沈舟平还是慢慢闪开到一旁。
“她在楼上。”
凤北抿紧了唇,一语不发走了进来。
推开门时瞧见缩在毯中的人儿。瘦小的人儿,即便在梦中还是无意识地拧紧了眉头,换下的旗袍扔在了一旁。走到床边凝视许久,凤北轻轻伸手去按在那人儿的眉间,却总也抚不平深锁的眉。
“梦到什么了,怎么会这么难过?”
沈舟平站在门边沉默不语,许久,还是选择悄悄退出去,不忘体贴地将房门关上。
房里忽然就安静下来。
“乔乔。”
凤北单膝跪在了床边,视线与连乔齐平,人在笑,眼底却满满生出了湿意。很想把那人拥在怀中,可是会怕惊了她的好眠。很想抱着那人从此离开,却早已知道,自己不是那个可以带她离去的人。
不是没有能力,仅仅是因为错过。
错过了,便再没有重来的机会。
“我好想你,你知道吗?”凤北笑,慢慢收回手来。“乔乔,你变漂亮了,漂亮到刺痛了我的双眼,我认不出你了呢。”
回答他的,是连乔平稳绵长的呼吸。
“从你走后,我一直在等你。也想你,日日想,夜夜想,想得厉害了,心里就痛。我好爱你,也没法想象失去你会是怎样的可怕。可是,你看,你走了半年多,我都挺过来了呢。或许,下半生没有你在身边,我一样能挺过来呢。”
“我好羡慕凤西,还有昭唯哥,甚至是舟平哥。他们能得到你的爱,你的人,也有能力保护你。只有我,什么都做不到。唯一能给你的,只是我的爱。可是,你不需要,对不对?”
“我抓不住了你呢,乔乔。也有很多的话想对你说,可是你不肯睁开眼睛看着我。你已经不想再看见我了,对吗?没关系,我会离开的,永远永远的离开,不再打扰你。乔乔,带着我的幸福好好活下去吧。昭唯哥也好,舟平哥也好,我给不了你的幸福,他们能给你。幸福地活着,等你愿意再看见我时,我就出现在你眼前。到那时,用你最美丽的笑来迎接我吧。”
梦呓一般呢喃过后,是一个轻到如惊鸿掠过的亲吻落在那人的额头。万般不舍地站起身,最后一眼,将那人狠狠地刻进心中,然后,匆匆转了身离开。
不能停顿的。只因为多等一刻,不愿割舍的心就重了一分。再多一分,便没了潇洒离开的勇气。
出门,不意外瞧见依墙而立的沈舟平。凤北别开眼,笨拙地掩饰着自己的难堪。
“昭维哥的婚礼,应该会取消吧?”
“我不知道。”沈舟平歉意一笑。
“乔乔,她,以后就拜托你了。”凤北咧咧嘴,无声地笑起来。
“你知道,我会的。”沈舟平微微笑。
“我知道。如果你让她难过了,我会第一个跑来把她抢走,永远。”
“好。”
“我今夜就回去了。”
知道善意的挽留不过是提醒那人的失败,沈舟平也就不再多言,安抚一般轻按住凤北的肩头送上自己的微笑。
“小北,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凤北推开沈舟平的手,一步一步慢慢消失在楼梯尽头。
在凤北走后很长一段时间,沈舟平都维持着相同的姿势依墙而立。不敢离开,怕失了那屏障,人便没法再站得挺直。
很累。并不是因为看不见未来而生出的疲惫,反倒是因为看得太过清晰了,才会有那些无法掌控的无助感。心里软塌塌地没有着落,所以即便是靠着墙站定了,还是会有一直在陷下去无法停止的错觉。
几近将人逼疯。
水洒开到了最大,即使是在闷热的夏夜,凉水还是叫人生些噤战。埋头站在水下,衣服湿漉漉地紧贴在身上,反倒更重了几分。也不过是一层衣料呢,居然就叫人直不起腰杆,甚至连自嘲的气力都消失不见。
柔若无骨的手便在这时轻轻贴上了后背。
“怎么不再多睡一会?时间还早。”没有察觉,嗓音里竟也多了些嘶哑。
“会着凉。”轻轻浅浅的嗓音,温柔得叫人迷恋。
沈舟平的脊背在瞬间僵硬起来。自身后探来的素手关上水阀后转而箍住了沈舟平的腰身,继而一点温热贴上了他的背。看似不经意的拥抱,却有着叫人无法挣脱的力度。
“你突然消失,家里又一直没有人在。我担心,便连夜飞了来。听到钥匙响时,我在你的卧室。以为你会推开门进去,我甚至都准备好一个温暖的怀抱,或许还有一个热切的吻。也已经准备好瞧见你满脸的惊喜。可是,一整夜,你在别的房间拒绝走出来。就像你拒绝走进我的心一样。沈舟平,你给了我这所房子的钥匙,我以为,你给的是一生的承诺。现在来看,这所房子,于你,没有那个女人的存在,便只是一所房子,对不对?”
“真央。”沈舟平低低开口,突然就不知该说些什么。
“当初我与凤西缔结婚约时,你脸上的忧伤是为她,对吗?你心疼那个眼看心爱男人被抢走的女人,对不对?我却无聊地以为你是放不开我,甚至祈求上苍能让那该死的婚约去见鬼。结果,婚约不在了,你却也消失不见。你说,我该庆幸还是该哭?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呢,心却都不在我的身上。”
“有什么话,我们回房间再谈。这样,不方便。”
“瞧,你总是这样,永远模棱两可不给出一个答案。你明明知道,我要的只是一个答案。你要她,还是我。沈舟平你告诉我。”
“真央,你不要这样。”沈舟平垂下眼帘。
“可是,你知不知道,我爱你。我很爱很爱你。”
挣开女人的环抱,沈舟平转回身来时只瞧见门边一抹急急逝去的身影。大抵是错觉吧。沈舟平暗忖,跳转了视线回到身前,眼中便被那个温婉的女子充斥。波浪长卷,脸上永远是精致的妆容。得体的套装勾勒出姣好的曲线,一颦一笑间满满的都是大家闺秀的风度。
美好的女人呢,却不是自己心仪的对象。沈舟平黯然。
“真央,很抱歉。”
“看,你总是这样。拒绝别人时不是应该说些好听的话来安抚人吗?又用这种模糊的回答,我会忍不住抱有希望的。”池内真央凄凄笑。“可是怎么办呢,我就是爱惨你了。”
“正好你来了,有些事要拜托你。”沈舟平别开视线跳转话题。
“什么事是你不能摆平的呢?”池内真央偏头微微笑。
“她,我指的是连乔。”沈舟平轻咳一声,不着痕迹地掩去脸上的尴尬。“在她的身子里,藏了另一个人。”
“你是指她有双重人格?这种事应该要去找精神科的医生帮忙解决,我只是个心理理疗师,帮不上多少忙呢。”
“她没有病。”
“嘘。”池内真央作势轻笑。“舟平,你在紧张哦?”
“我希望你可以给她做一些催眠。这样,她会好过一些。”沈舟平面色一暗。
“你要知道,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的方式。当下很多人都会有这种潜在的分裂症向。如果不存在暴力倾向,谁都没有权利抹杀那个人的另一面,那无异于变相的谋杀。更何况。”池内真央浅浅一笑。“你有征得她的允许吗?”
“她会同意的。”
“是吗?”
池内真央挑眉,当即转了身冲门外轻轻扬起了下颌。
“连小姐,你会同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