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乔真正消失不见。
开始还抱有希望,以为她累了就能回来了,所以固执地跑到小城那个蜗居里守候。看太阳升起来落下,月亮升起来落下,看落英慢慢堆了满地,看天一日日变得清透,直到深秋。
凤北知道,他的乔乔是真的不会再回来了。
三人之中,最明智的该是沈舟平。凤西忌日过后便返回了S城,重新做回那个温润又冷漠的沈医生。似乎也绝了再寻找连乔的心。凤北不肯放弃,一直固执地守在边陲小城,等到心凉透。
最后,只能黯然离去。
走时,沈舟平去送机。Angela挂在凤北的胳膊上笑容甜蜜。凤北神色却是淡的,不曾推开,但也没有进一步的亲切。过闸口时,远远扭头来长久地注视沈舟平,唇轻颤,终究没有再说一句话。
也是随着凤北的离开,沈舟平陡然生出些曲终人散的落寞。
唯一没有放弃的,是庄昭唯。
从最初的冷眼斜观到中途的狂怒,直至最后火山爆发,庄昭唯很是完整地诠释了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涵义。动用所有的人脉几乎将世界翻个底朝天,每每总会在快要掀开迷踪一角时又没了线索。一向自持掌控世界的庄昭唯,生平第一次有了被人狠狠戏弄的憎恨感。他的动作快,连乔的动作却更是快了一步。偶尔留下的蛛丝马迹被抓到了,顺藤摸瓜找过去时,却发觉竟是跳进了她设下的陷阱,徒劳无功。
所以,当属下再一次汇报扑空时,庄昭唯举起座椅砸碎了桌上的显示屏。
“再找不到她,我要你们死无全尸!”
忿怒到了极致便成了恨,刻骨铭心一般的恨,足以叫人疯狂。而等待,如同一只可恶的蝼蚁,一点一滴地蚕食了庄昭唯的耐性,也将他的理智蚕食殆尽。
于是,庄昭唯做出了十足庄式疯狂的举动。回到小城,砸烂便利店,然后把胖胖的老板抓进了庄氏大厦。被暴打到奄奄一息的老板蜷缩在角落,满身血污。坐在镜头后的庄昭唯,笑到面容扭曲。
“连乔,你把我惹怒了。再不出现,你的老板会死无葬身之地。”
黑道里叱咤风云的庄昭唯,取一条人命如同捏死一只蝼蚁般简单轻松。威胁味十足的录影带被无限制地复制传播,所有人在瞧见录像带时无不战战兢兢,惊惶叹息的同时忍不住又生出些忿恨,世上怎么会有这般绝情的女子,竟可以抛却亲友自在逍遥地活着。
只是,那个如同逃犯一般被全世界通缉的女人,直到最后也没有出现。
很短或者很长时间后,庄昭唯妥协了。当一个人下定决心要躲起来时,世界再小也会杳无音信。更何况,世界原本大得叫人失措。站在庄氏大楼顶层,庄昭唯歇斯底里一般对着世界狂吼。
“死女人,走吧!走了就永远都不要再出现!如果你敢再出现,我会杀了你!”
“杀了你!”
“杀!”
而生活还是要继续的。他庄昭唯只是少了一个女人,不是少了心少了肺,为一个无足轻重的女人搞到自己状态全失绝对是比丢掉一个女人更叫人恼怒的事。很可惜,他庄昭唯不会那么没出息。
眼下,更是有紧要的事要做。
从那个女人消失后,公司里的主机开始遭受莫名的攻击。当然,绝对不能承认一个女人的走失一并带走他庄昭唯的好运气。
能够突破层层监控闯进内围的人,只怕会是个中好手。开始以为是商场上的敌对公司渗透进公司内部网络窃取机密。重新埋设了防火墙,还加固了追歼程序,好不容易逮到一丝痕迹,寻着查回去,居然是一家孤儿院的公用ID。那种仿佛被入侵者狠狠嘲笑的挫败感让庄昭唯不可一世的自尊受到了十足冲击,当即便把满腔的心思从那个该死的女人身上收回来,咆哮着咒骂着赌上了自家的全部尊严势要抓到那个该死的入侵者。
就如同猫捉老鼠一般叫人疯狂的游戏,僵持许久后,庄昭唯发觉事情远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简单。总是固定地在每日正午大摇大摆冲进网路,竟像观光一般在里面打个逛后扬长而去。没有动过什么,也不曾盗走资料亦或者汇兑,甚至外面也不曾听闻有哪家公司获益。
一个古怪的对手,但庄昭唯不会傻到以为那人只是纯粹为了好玩才会无限制攻击自家的网络。偶然间对沈舟平提起时,沈舟平沉吟许久,才有些不确定地开口询问。
“每日午时准点攻击?”
“对。十二点开始,十五分钟后悄然离去。不动任何东西,似乎只是进来瞧瞧公司的资料和账目。”庄昭唯皱紧了眉头。“简直就是个疯子!最可恨,动作居然快到叫我手下的人没有一个能捕捉到他的踪迹!”
沈舟平若有所思地望向远方,端着瓷杯的指却不自觉地微颤起来。
“从现在开始,公司所有的暗帐改用人手记录,关掉主机,更换网路。”
“你在开玩笑。”庄昭唯满脸的不可置信。“我怎么能被那人骇破胆!更何况,如果真这么做,你知道我会流失多少国外的客户!”
“如果我猜的没错,那个人是在调查你。”沈舟平微微一叹后放下杯子,脸上多了些疲惫。“还是说,你想看到第二个凤西。”
“不可能,当年所有的资料我都已经毁掉了,不会有遗漏。”庄昭唯脸色一变。
“这个世上永远没有绝对。”
沈舟平起身走到窗前站定。春日午后的阳光温暖怯意,藏在金丝眼镜后的细眸微微眯起,掩住了眼中泰半的晶亮。明明是望着窗外,但瞧在外人眼中,那人的心却不知飞向了何方。长久地伫立后,沈舟平摘下眼镜微微叹息。
“昭唯,该收手了。”
“这话,你该对老爷子说。”庄昭唯嗤笑。“说起来,那个叫段什么的家伙,死了没有?”
“已经出院送他回小城了。”沈舟平慢慢转回身,脸藏在阴影中模糊难辨。“这样对大家都好。”
庄昭唯哼一声,不屑一顾。
“下个月我结婚,别忘了通知那个小鬼来喝杯酒。为个女人连我这做哥哥的都能扔,真是被他气死。”
“怎么突然这么急?”沈舟平倒是奇怪了,风流惯的家伙居然也有收了性的时候,实在叫人不敢置信。
“死女人一日三遍逼婚,再不办场婚礼约莫她能闹到满城风雨。”庄昭唯撇撇嘴站起身来。“我先回去。”
等人走到门边时,沈舟平直直看了过去,神色隐约生了些异样。
“放下了吗?”
“放什么?你少说些叫人云里雾里的话。”庄昭唯脸色有点难看。
“如果她突然回来了,你还会结婚吗?”沈舟平轻笑。
“你还真是无聊。”
庄昭唯抢白一句,扬长而去。知道不会得到答复,沈舟平也不计较,微怔了一会后再度转了身望向窗外。不知不觉中,半年的光阴一闪即逝。固执消失的女子,果真便如人间蒸发一般再无踪迹。没有那个女人的生活,与往昔没有任何不同。没有人因为一个女人的消失而陷入困境。似乎在某种意义上来讲,那个女人的存在,可有可无。
可是,偏偏就是知道,刻意的忽略与真正的淡漠,中间差的不仅仅是一点距离。没有人再提起那个女人,却又能笃定了,没有人放下过。
凤北回到英国后再不曾回来。偶尔通过电话,人总觉成熟了许多,话变得极少,更多的是沉默。有几次大约生了些脱口而出的冲动,想要探寻有关那个女人的事,到最后,也不过变成沉默,直到电话里出现盲音。
庄昭唯绝了再寻找的心,却又在不经意间连同风流都扔了去。甚至连结婚都痛快应了,瞧在外人眼里只当是浪子回头,真个熟知他心思的人却也知,空了一块的心,再怎么样过也都是一样了。
至于他沈舟平,不过是最最无聊的一人。
“乔乔。”
沈舟平仰了头用力微笑。
“别让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