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华宫里白幔飘飞,各宫皆是传闻,陈夫人失守错杀三皇子,罪不容诛,父皇念在她伴驾多年,仍是保留位分,仍以从一品夫人之尊下葬,陈夫人生前心性淡薄,与各宫妃嫔少有往来,此番去后,明华宫仍然如同昔日一般凄冷,前来吊唁的人寥寥可数。
我漠然的跪在她的灵前,那个空灵婉约的女子,昔日会坐在窗前神情迷离的看着窗外的绚烂阳光,时而会转过脸对着我淡淡一笑,眼神里尽是爱怜与温柔,可是如今,她再也不会对着我笑了……
昔日陈夫人贴身伺候的宫女们呜咽的低低哭着进来通禀道:“上阳公主特来向陈夫人祝祷,送陈夫人上路。”
一抬眸,就见夙缡一身素衣,脚步沉重的自门外踏了进来,她昔日俏丽的眉眼间添了几分愁绪,看向我的目光再不复昔日的亲热,转而是一种彻骨的冷漠,寒若冰霜!
见她走来,我也缓缓站起身,努力鼓起勇气唤了一声:“夙嬛代陈夫人向姐姐道一声谢意。”
对面的她轻嗤一笑,转眸看向别处,并不言语。
我失笑着低下眼睫,轻声道:“过几**就要嫁去车骑将军府了,恭喜你,姐姐。”
她回过头来,满目自嘲,却是冷笑着看我,“我的弟弟尸骨未寒,喜从何来?你说我是不是很蠢?昨日是父皇亲口向我承认,当年我的母妃亦是因为你而被父皇赐死,楚烨,是我唯一的弟弟,的确,他就从小与你不和,不想不你竟会使如此手段?我怎会认识你这样一个人面兽心的妹妹?”
心头一阵一阵的隐痛,我的声音粗嘎而梗塞,“是啊,你的母妃当年的确是因我而死,是我们设局让父皇赐死的她!”
啪!
对面的她扬手狠狠给了我一记耳光,清清脆脆。
一旁随侍的宫女们低呼不止,却被我扬手制止,我抬头泰然的看夙缡,心头怆然,不怒反笑,“可是楚烨当真不是我所杀,你如若定要相信他人谗言,我也无话可说。”
她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汹涌而出,亦是含恨看着我,终于开口,“夙嬛,此生我不愿再见到你!”
夙缡掩面飞奔出殿门,我呆呆的站在原地,看着她飘飞的裙裾消失在门外,心头却明白,从这一刻起,我与我的姐姐终于是再也回不到从前,再也回不去了……
脸颊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宫女们慌乱的拿着包着冰块的毛巾欲为我消肿,却被我狠狠挥开,心里又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般,我踉踉跄跄的追出了门外,对着夙缡的背影失声大喊,“姐姐!姐姐!”
外头正下着滂沱大雨,噼里啪啦的雨声里,宫女撑起的伞下,前面夙缡微微一顿住脚步,却还是没有回头径直走开了,隔着水汽弥漫的雨幕,我一声又一声的喊着,看着她走远了视线,那雨水淋湿了发丝,激起漫天的凉意,那样的冷,那样的寒,我抱紧双膝瑟缩在雨中,低声的呜咽着。
头顶那雨却忽然停了,面前出现一双男子鞋尖,上面的如意吉祥云纹重重叠叠的堆绣着,一针一线,横纵经纬密密交织着,雨水溅起了水花溅湿了上面精致繁密的花纹,水气一层一层的晕开,洇湿那玄黑色的绣线……
漫天大雨中,我仰面对上他的眼神,静静的看着他,却终是努力扯出一丝笑意。
楚煊撑着伞的身体一震,眼中的伤痛再无掩饰,好像有什么东西就快要溢出来了一般,他终于弯下身来紧紧抱住了我,我的脸紧紧靠在他的胸前,痛哭失声。
“不要哭,我会心疼。”伞下的他轻轻拍着我的肩,哗哗的雨声中,他低沉的声音轻轻响在耳后,如同最轻柔的羽毛落在浩瀚无波的湖面上所激起的圈圈涟漪,轻轻的荡漾着,扩散着……
楚煊拉着我回到内殿,轻轻为我擦干了被雨淋湿的头发,又取来毛巾为我敷面上被夙缡打出来的红痕,他面带愧疚,“都是我没用,没能找出真凶,让陈夫人无辜受难……”
我摇了摇头,手指攥紧了他的衣袖,却低声问道:“不怪你,都是我不好,今日那右相千金不是要进宫么?”
“我怎能丢下你。”他的手指微颤,止住了我剩下的话语。
抬头望着他清朗如水的目光,我终于不再开口问,万般的落寞与伤怀此刻尽皆化作脉脉温情,迷失在他的澄明如皓月的轻盈眸光下。
他对着我无限宠溺的笑了笑,那样从小到大陪伴我长大的熟悉笑容足以使我沉溺其中难以自拔,宁愿时间永远定格在一刻,再也不要溜走,纵使是天荒地老,沧海桑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