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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大会

八月十六日,拥翠院众人早早吃过午饭,出了门儿,缓缓走向芙蓉园。

三女浓妆艳抹,花枝招展,轻盈踱步,行在前面,云啸、郑西侠、祁鸨娘、金环儿或怀抱乐器,或手拎食盒、妆奁,跟在后面,一路之上,引人注目。

云啸怀中,还抱着一杆做工极其精致的锦绣旗幡,上都金色丝线绣的“拥翠院”三字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其他教坊人家姑娘,有像他们这样大摇大摆的,有面带薄纱半露粉面故意留一丝矜持的,也有让姑娘们坐在轿中自抬身价、故作神秘的,无论如何,总归一点,那就是:博人眼球,招揽客人。

一行人来到十日前就已租好的花船上,放眼望去,只见近二百艘装饰各异、布置雅致的花船,泊于碧琉璃般的曲江池上,下临碧水波光,上映白云蓝天,衬着东岸芙蓉园绿叶红花、楼榭亭台、垂柳莲荷、清幽静雅、景物宜人,佳人未至,却已显出处处风流。

那些没能租到花船的,只得在芙蓉园中搭建花棚。

摆弄好一切,忙碌完毕,云啸刚出船舱,一扭脸就看到一位邻家船头,立着一位十七八岁、身穿鹅黄石榴裙配白色纱衫、肩披翠色披风的姑娘,不由自主被她那绝尘风姿吸引,旁人不是桃花妆就是酒晕妆,不是桂叶眉就是青黛眉,点朱唇贴花钿,打扮入时;而她,却只薄施粉黛,肌如凝脂,洁白胜雪,眼含秋水,轻敷愁绪,面庞清丽,身材窈窕,俏立在秀丽水色天光下,就如出水芙蓉,更如出尘仙子,此刻正极目远眺,似乎颇有些惆怅情绪,不知她心中想些什么。

云啸正瞧得入神,忽听耳边玉音儿轻声道:“怎么?看上人家了?”

云啸脸皮一红道:“玉姐姐,别说笑。”

玉音儿道:“这一位,就是宜春院的鱼文秋,才貌双绝,不知倾倒了多少王公贵族、巨商大贾,若不是这芙蓉园大会,寻常男子想见他一面都难,瞧瞧,这姿容,不光你看了心动,连我都被吸引住了。”

旁边杨翠儿道:“你是自惭形秽吧?”

玉音儿道:“倾慕就是倾慕,有什么好自惭形秽的?爹娘给就了这副面孔,比不上人家,也比轻贱自己。是不是?”

云啸道:“玉姐姐这话说得是。”

刘福儿道:“我可没有玉姐儿这么看得开,跟她一比,我就自惭形秽。”

那鱼文秋似乎听见了几人说话,转过脸来朝这边瞅了瞅,云啸与她无意中四目相对,感觉自己身子似乎酥了半截。

玉音儿向她大大方方裣衽施礼道:“鱼姐儿,多日不见,向来可好?”

鱼文秋道:“原来是玉姐姐,妹妹前日得了一卷嵇康的琴谱,有些悟不透的地方,改日还要向玉姐姐请教。”声音轻柔婉转,入耳极其惬意。

玉音儿笑道:“全长安谁不知道你的琴艺最高?你若悟不透,姐姐我就连门都摸不着了。”

鱼文秋微微一笑道:“玉姐姐别说笑,我是认真的。”这一笑,真如春风拂过,百花齐放,云啸感觉自己像飘了起来。

“嵇康的什么琴谱,广陵散么?”

“我哪有这福分?我得的这一卷是清虚散。”

“噢,那我倒要看看,改日我去找你。”

“岂敢劳动姐姐大驾,我去找姐姐吧。”

“好啊,你是位大忙人,不知何时有空呢。”

“就说呢,好生烦人。”

刘福儿接道:“鱼姐儿,旁人巴不得像你这么忙呢。”

杨翠儿也道:“正是,整日里穿梭于达官贵人、文人墨客之间,好不风雅。”

鱼文秋又笑了笑,裣衽道:“诸位姐姐,我要回去准备了,失陪!”

玉音儿突然道:“鱼姐儿,请留步。”从一旁拉过云啸道:“这位是我们的云啸兄弟,你瞧瞧他,不但模样儿英俊,而且武功高强,是位了不起的少年英侠,你们多认识认识。”

若在平常,玉音儿这么夸他两句,他便会从容不迫地谦逊一番,可如今当着鱼文秋的面,云啸的脸唰地一下就红到了脖子根,连忙叉手向鱼文秋道:“这个,过奖了,不敢当。”

鱼文秋看到他这副窘样,抿着嘴笑了笑,转身快步进了船舱。

云啸看着空荡荡的船头,若有所失,玉音儿道:“少侠,你今日可没有以往沉稳啊。别看了,进去帮我们练琴吧。”

渐渐的,人越来越多,黄昏十分,曲江池面上几乎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船只,芙蓉园内人头攒动,云啸看那些教坊姑娘们,有美艳如花的,有丑似无盐的,可是无论美丑,都有相好的或者孤老捧场,可见萝卜白菜各有所爱。

掌灯时分,成千上百盏明角灯点起,照得园内、池上亮如白昼,与新升圆月相辉映,更增添几分飘渺景致。琴声铮铮叮叮,琵琶嘈嘈切切,次第响起,到处风流姱艳,莺歌燕舞,姑娘们各施绝技,引得游人们阵阵喝彩。

唐时长安,宵禁甚严,日暮之时,各坊城门闻鼓声而闭,大街上处处有士兵巡逻,若有平民百姓犯禁,要么被杖责,要么被当作盗贼抓走,甚至还有人被杖责致死。一年之中,只有逢年过节那几天才会解禁,而到了芙蓉园大会这一日,便通宵达旦,金吾不禁,人们可肆意游玩。

酉时刚过,就听一阵锣响,有人道:“考官到了。”

好多人都跑过去看,拥翠院的船离岸不远,云啸攀到桅杆上,见考官一行有七人,有人穿官府,有人穿便服,前方有士兵鸣锣开道。

只听底下有人问:“这任考官都是何人?”

有消息灵通的答道:“侍御史杨国忠、教坊使方骥,前翰林院侍诏李太白、王维王摩诘、龙标尉王昌龄王少伯、集贤院学士包融、高仲武高适。”

有人道:“连侍御史都来了,可见朝廷对本届芙蓉园大会之看重。”

有人道:“哼,那也未必,杨国忠就是斗鸡走马、吃喝嫖赌的货色,得势后越发肆无忌惮,这等风流韵事,怎能少得了他?”

旁人听他说得大胆,无人敢接话。

一阵欢快乐曲声后,有人喊:“吉时已到,赏花之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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