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海荣先把开斩令交还了,然后捧起一颗脑袋举在监斩官的案前,监斩官拿起大毛笔沾上墨水在那头颅的额头轻轻一点,表示已确认此罪犯被斩。随后张海荣又一一举起其他头颅,监斩官也都依次点墨确认了。
到了这里,这场斩刑才算是真正结束了,至于刑场上的这些头颅尸体谁来收,那就不是张海荣的事了。
刑场事毕,张海荣同张本千一起回了衙门,先在衙门后院净了身、封了刀,然后随着张本千去了账房,账房先生按每头一百个铜板的价钱给张海荣算了一大贯铜钱,后来看这么多铜板太重太沉,账房先生就给换算成了一两不到的碎银子。
张海荣拿了银子自然是喜滋滋的,回去之前拐进酒馆里包了几个好菜,拿了两瓶好酒,然后满脸欢喜地回了家。
到了家,张海荣把酒菜搁在前堂,把背上的砍刀取下来准备藏在床头下,哪知道进了里屋把那床头的铺盖一掀开,赫然发现那下面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多出了一本书。
张海荣有些摸不着头脑,这床头铺盖底下有什么东西他是一清二楚的,平常除了他那把断头刀和一些琐碎的银钱他是不会把别的东西往这里放的,更何况自个已经是好些年没碰过书册了,家里哪里会有一张半页的书籍。
张海荣看向那书册,就见皱巴巴的,不太厚,看着不像纸质的,又分不清是什么材料,书封呈出一股子暗黄色,仿佛是由来已久的东西,封面上印着两个大字:鬼法。
张海荣把刀放好,把那书抽出来拿在手里仔细瞧,心里头疑惑不解,这书怎么会无缘无故跑到自己的床头下?难不成自己出去砍头这会儿功夫有人到过自己家里?想到这张海荣把头抬起来往房间里四顾看了看,并没有发现有人来过的痕迹,按理说就自己干的这个砍头的营生那是没人愿意接近自己的,况且自己家中一贫如洗,恐怕就是偷鸡摸狗的小贼那也是不愿意来的。
那到底是谁把这书放在这的呢?又为什么单单放这么一本书在这?这里头有什么情由?张海荣疑惑间猛地又想起来昨晚做的那个梦,不由得竟是一阵发毛,难不成这书是昨晚就放在这了?
张海荣越想越觉得蹊跷,要真是这样的话那这事情就不能小瞧了,有人趁着你醉酒偷偷往你家里塞点东西这事情谁遇到了不发悚,且不论这人是善意还是恶意的,光是他这手段里面透出来的神秘莫测就让人不得不提防。
张海荣把书拿到了前堂,把酒菜摊开,一边吃着一边仔细观摩这本书。
张海荣从前也是读过几本书的,大字认识几个,不多但是够用,他把书翻开,就见这书密密麻麻写满了小字,字迹端正朴实,大概是正楷,一眼瞟过去他也差不多都能认识,但是连成句子读在嘴里就没那么顺畅了,有点像上古先秦的书面语句,不过张海荣也能模模糊糊揣摩出个意思来。
张海荣大概地看了几页,发现这书竟是一本法律条文册,有些类似于大清的律例,上面条理分明地记载了许多条款,说直白些就是假如某某犯了什么样的罪,这罪有多严重,要判什么样的刑,这刑该怎么实施等等这一类的东西。
张海荣把书合上眼睛又看向了求封,书封上硕大的“鬼法”两个字把他的眼睛刺得有些不自在,联想着书里面的内容,张海荣几乎已经可以确认,这本书是死人的法律册。
张海荣也说不上此时心里是什么感觉,反正是越来越多的疑问堵在了他的心坎里,怎么死人还有法律?这死人的法律又怎么会跑到自己家里来?
张海荣把书摆在桌案上,嘬了一口酒,要是说起来自己确实是干这一行的,也算是刑法的具体执行者,这死人的刑法要是确有其事的话那肯定不会无缘无故跑到自己家里,但他实在想不通,索性不再管它,安心吃起酒菜来。
张海荣是见惯了生死的,你要问他信不信这世上有鬼,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说信,他砍了这么多年头也没见到过一星半点鬼魂的踪迹,说不信吧,心里头又总有那么一股子敬畏让他撒不开,总之就是不上不下、七七八八。
张海荣想到昨天的梦,没敢多喝,大概吃了不到半斤的酒就停下了,这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眼看着张家屯的灯火逐渐地开始熄灭。
张海荣给关二爷摆了几柱香就上了床,但是辗转反侧好些时候就是睡不着,于是索性不睡了,起床点起一盏油灯靠在床头,把那本《鬼法》又拿过来仔细看。
先前看得粗略,这回仔细地读过去张海荣发现这《鬼法》上除了律例条文以外还记载了一些别的东西,这些东西看着很玄乎,大概的内容就是怎么把某些带罪的鬼怪给捉住、用刑前刑具应该怎么处理才有效果等这一类很繁琐的方法步骤,比如说捉鬼得先能看到鬼,一般鬼怪只有愿意让你看见你才能看见,所以得开了天眼或者在眼睛上涂抹一些特殊物品才行,再就是刑具必须经过特殊处理对鬼怪才有效果,寻常的物件那是动不了鬼怪分毫的。
张海荣看得起劲,这书上写得虽然玄乎但是挺有意思,他是完全当做灵异奇谈来看的。
张海荣就这么梗着头也不知道看了多久,一旁的油灯也是快要烧到了底,就在他瞌睡起来准备放下书册熄灯入梦的时候,余光忽然就瞥见灯光昏暗的屋子中央竟然好似站着一个人。
这突如其来的情形登时就把张海荣惊得全身发毛,这世上最可怖的是什么,绝不是腐烂生虫的尸体摆在眼前,而是黑暗里冷不丁跳出来个不知名的东西毫无防备地把你吓个半死。
张海荣下意识地就把目光投过去,这不看不要紧,一看之下他直接就是汗毛倒竖、头皮发炸,就好似一声闷雷轰的一声在他脑袋里炸响!
幽闭小屋,暗火枯灯,张海荣就见离床几步之远的屋子中央不知什么时候竟然站了一具无头的尸体!那尸体脖颈的断面清晰可怖,鲜血顺着断面的伤口顺流而下,浸湿了好大一片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