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他赌气,绝食抗议仍不能改变他半分主意,他反而以翠苗的性命来威胁我。曾经的结拜之义被他抛诸脑后,究竟是谁的错?
可他也再未踏进我的房门半步,但却派了多人把守,翠苗更是被他隔离开来,作为要挟我的筹码。
心中对他的痴怨、对他的痛心远远大于恼怒。我日日都在思索,这一切究竟是谁的错?
“一笑堂”被关了,翠苗被幽禁起来,我也被禁足在这王府中。日子艰涩而悠长,日复一日,我足不出房,只向管家要来一些书,弥补心中的空白。
当我读到“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时,忍不住笑了,不禁猜测孟子是否也经过这些磨难,先不说道理对不对,倒成了世人吃苦受罪时拿来自我安慰的不二诗句,孟子要是地下有知,恐怕会从地下跳出来,振臂大呼“夫人必自侮,然后人侮之”。
我被禁足于此,身心具疲,老天爷不会也要降什么大任给我吧?
“谨夫人,王爷请您去前厅见客!”丫鬟来报。
“见客?什么人?”我很讶异,是什么样的人能通过他这一关。
“奴婢不晓得!只负责传话给夫人!”
这时我想起了害我经常哽的自己食不下咽的事情,这些都是辗转从丫鬟嘴中威逼利诱得来的。王府里,众姬妾都效仿郑妃玲珑,淡妆素抹,以求博得高长恭的青睐。最让人堵噎的是,玲珑不愿意早早生子,所以其他有封号的夫人也都不许怀孕,这是高长恭的吩咐。
想到这一点,心中的妒火高燃起来。我赌气的化起了浓妆,本想再换上俗的不能再俗的衣服,奈何这里没有,全是一些符合身份的端庄衣物。
一旁的丫鬟看了只瞪大眼睛,不敢说什么。
我带着气死他的成分走出了房门,一路上人们眼光虽惊讶却也规矩的请安行礼,这一切全都是拜他所赐。
到了前厅,看到来人时,数日的委屈、不满、酸痛全都不见了。
“老头子!”我惊喜的叫出声,“你怎么来了?”
惊喜之余,没遗漏了高长恭一下子沉下的俊脸。
我心里暗哼一声,就是不要淡妆素抹,就是要专门碍他的眼,就是要他不爽。
老头子的一口茶扑哧的喷了出来,“丫头,你怎么这副打扮?”
我看了沉默着就快要爆发的火山一眼,“老头子,咱们回房间说话!”
高长恭从首座上起身,淡声道:“祁太医,本王就不招待了!”说完就目不斜视的走了出去,把前厅留给了我们。
我心中又是不甘,又是生气,竟然没气到他跳脚。
老头子伸手给我把脉,脸色越发难看。“你都没吃百香丸?”
我每日气都气死了,哪有心思注意这些。要不是老头子笃定的态度,我甚至怀疑安霁公主给我吃的到底是不是毒药,真的有她所说的那么厉害吗?遂点点头,“那毒真的很厉害吗?”
老头子又是一声长叹,“若不是真的,我何至于如此伤神!”
我看着老头子明显瘦削的脸,一阵难过涌上心头。“老头子,为了我,害你跟大魔头反目成仇了!以后要怎么办?我……唉,真为你担心!”
老头子刻意大笑几声,“难得啊,你这丫头在王府住了段时间,倒会说好听话了!这次来,是送信来的!玄逸那小子来的飞鸽传书!”
我刚接过来,正要打开。他又道:“是你口中的大魔头特地嘱咐我来的!”
我拆信的手一顿,觉得手上的纸成了千斤重,对于楚惊漠,我也说不清楚对他究竟存的是怎样矛盾的感情,只要想起他来,心中便感觉沉甸甸的,总觉得自己亏欠了他,那份沉重压的我不想去想起他。
“你跟那王爷来真的吗?”老头子凑过来,“他比惊漠对你好吗?还是他比惊漠俊美?”
我坐下来,手捏着信,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老头子的问题。不是对我好不好的问题,更不是长相的问题,事实上有哪一个女人希望自己的恋人比自己长的还漂亮?是一种感觉,爱就是一种感觉,没有谁好谁不好的问题,更不能拿来互相比较。
“丫头啊!我告诉你,高家的人不适合你!”老头子唾沫横飞的从高长恭的父亲,就是北齐文襄帝高澄一路说到当今文宣帝高洋。“就是这王爷的亲爹高澄,在北齐还是东魏的时候,他殴打辱骂东魏皇帝元善见,强迫元善见喝酒!暗地里和高欢的妃子、高洋的妃子都有往来,一直都在暗通曲款!全然不顾人伦纲常!这样的父亲,会有什么样的儿子?”
虽惊讶于高长恭的父亲的所作所为,但想起他对结拜兄弟的一腔真诚,想起对玲珑的专情,下意识的辩解道:“他是他,他爹是他爹,怎么能混为一谈?老头子你这么好,不还是有那个大魔头般的儿子!”
老头子捶胸顿足,“你知道高洋是什么样的人吗?他嗜酒成性,大夏天的,赤身裸体的躺在地上晒太阳。到了冬天,则是在风雪天中裸奔,还命随从们也效仿!”听到这里,我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竟然有这样的天兵,我怀疑高洋的脑子有问题。
老头子也禁不住笑了起来,“当时的情景多好笑,可是谁敢笑?”话锋一转,“他***女,肆意屠杀,手段令人心惊胆战,可比商纣!这样的一家人,你确定自己能求得生存?”
我却想起了温文尔雅的太子高殷,那样一个斯文温和的人又是怎样在这个野性乱交的家族维持着自己如莲般高洁的品质?他和高长恭一样有个残***乱的父亲,但他们却一样的出淤泥而不染,我又有何惧怕?
“当今太子高殷温润如玉,宽厚仁慈,难道他不是高家人吗?”我反问道,“老头子,你不要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即便高洋真的堪比商纣,最终也会是行德政的太子继位,结束这一家族的暴乱历史。
老头子张大嘴巴看着我,还欲说什么,但随即了然的垂下头。“罢了,往后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我满腔的言论也消失无踪,“又让你为我操心了!”
老头子拍拍我,叮嘱道:“记住,百香丸一定要每天吃一颗,但也不能多吃!知道吗?”
我道:“知道了!老头子,你能去趟落霞山庄吗?孟芝莹的病,我恐怕是没法再医治了!”
老头子眼光转了几转,高深莫测的笑道:“此事你就别费心了!”
我想了一下,问:“楚惊漠还好吧?那些伤?”
老头子笑嘻嘻的说道:“还好!不想,你竟问起惊漠来!看来,惊漠也不是全然无望嘛!”
我啐了一口,“就算是朋友,关心一下不行吗?”
“神医门和玉鸩宫几时成朋友的?我怎么不知道?”老头子笑呵呵的,“不枉惊漠心心念念的惦记着你!”
一声重重的咳嗽传来,我抬眼望去,是高长恭,那声咳嗽就是四大护卫之一发出的。
“祁太医,是否可以前往蒹葭园为拙荆诊视一下?”高长恭谦和的说道,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老头子看了我一眼,支吾道:“呃……王爷有命,岂有不从的!”
我紧捏着信,笑道:“老头子,你快去吧!”在经过他身边时,我朝他行了一礼。
老头子却道:“王爷,谨丫头也会医术,让她跟我一块去!较为妥当!”
这个死老头子,我恨恨的骂着他,脚下的步子不敢有丝毫的放松。
“也好!反正,也不是第一次看了!”他嘴中嘲讽着,“有劳夫人跟本王走一趟了!”
我回头狠瞪老头子一眼,忍气咬牙笑道:“师父,请吧!”
老头子和我走在前面,可以感觉身后有一道视线锁定在我身上,不用多想也知道是谁。顶着一脸浓妆,看看能不能气死他。我轻车熟路的走到蒹葭园,抬头望着那龙飞凤舞的三个字,想起那次高长恭凝望玲珑的眼神,心里猛抽了一下,竟不想跨进这园子半分。
“怎么了?”老头子疑惑的看着我,“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
我垂下眼,不经意的回头,看见他也停在了不远处。“我……我不舒服,可能是毒发作了!”
老头子吃了一惊,伸手便要替我把脉。我闪身躲过,“只要休息一下就好!我想回去!”
高长恭走来,“有事?”
老头子抓抓头,叹道:“这丫头说她不舒服……我还是自己去给王妃看诊吧!”
高长恭打量了我一会,丢下两个字:“随便!”就头也不回的进了蒹葭园。
我怔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心大力的抽痛,从他识破我身份那一刻,他留给我的永远都是冰冷的背影。